朱晓玲中篇小说:《来自天国的欺骗》连载之四
(2008-11-27 20:4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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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玲中篇小说连载来自天国 |
分类: 中篇小说 |
叫韶华的美妇人,到县卫生局报到后,被分配到县神经病医院工作。
县神经病医院地处城西,一个建于30年代末期的大院落中。这个院落是县城一个崔姓人家的私人住宅。解放前夕,崔姓人家弃祖屋举家逃往香港。解放后,没有户主的财产,理所当然地归国家所有。这座青砖墙,琉璃瓦,雕梁画栋的院落,整体结构很像北京的四合院。气派,高大的院门口两边,各蹲着一头高高昂着头的大石狮子,彰显着这家人家曾经有过的威严不凡。如果不是因年久失修使得房屋略显陈旧,仅从房屋宏伟建筑结构而言,就可看出当年这家人家有着何等的伟业和霸气。
据说崔姓家祖父崔升在14、5岁时,就随了乡邻一起到汉口粤汉码头打拚天下。由一个扛包的苦力工,硬是一步一步拚搏到在汉口长江沿线拥有了自己的三个码头。
“赚的银元用粮仓装。”崔姓人家的发家史和富有,也是小城人们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话题。崔姓豪宅院,就是崔家祖父崔升在汉口长江沿线拥有第二个码头——崔家墩码头的时候,“用挑子挑回的银元做的。”“那是1940年。”小城人们如是这般地口口相传着崔家的发展史。如此一算来,崔姓人家座享豪宅荣华富贵的光阴并不长久,就被联合起来的无产者们的枪杆子,一家伙打得跑到了香港。
……但是,这座豪宅用来做新中国的县级医院,那未免显得小而又小了。即便如此,这个作为私宅而言,不算很小的院落,还是被新中国人民政府利用了起来——将它分配给了县卫生局。县卫生局得到人民政府划拨给他们的这座院落之时,当即就做出了将其分配给正在筹备、组建的神经病医院的决定。
韶华被分配到神经病医院来的时候,医院组建不到半年的光景。一切还未走上正轨。由各地方医院抽调来的医生算韶华在内,总共只有四人。韶华的住所,被安排在最差最不安全的地段,一间与住院部病房毗邻的大约12平米的平房内。神经病病患者们没白天没黑夜时常发出鬼哭狼嚎声,听起来使人毛骨悚然。年幼的梅儿,一搞就被突如其来的怪叫声吓得瑟缩成一团,浑身发抖。整座院落,一天到晚处在恐怖阴森之中,随时都有遭遇被神经病患者袭击的可能。病患者常常偷偷溜出病房,神出鬼没、悄没声息地跟踪在你背后,或者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或那棵树的背后,当你走近时突然蹿到你前面,吓你个半死。病患者们却无意识地继续做着在他们认为很好玩的怪相,发出痴傻的怪笑声。渗(这个渗是错的。应该是:病字旁十参)人得很。韶华和她的女儿梅儿,有好长一段时间,精神总是处在惊悸、恐惧、紧张之中。尤其是梅儿,由于长期处在惊吓之中,最终落下了恐惧症。甚至思维时常出现迷乱状态。韶华为了女儿的心身健康,不是没有向医院提出调换住房的要求。可是,谁理她呀——一个身负罪孽的女人。
与神经病患者混住在一起的那几年,梅儿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混乱不堪,提心吊胆。
梅儿随母亲一起到这个小县城来的时候,还是个不到14岁的小姑娘。14岁不到的小姑娘,来到这个陌生、闭塞的小县城后的际遇,并不比她母亲好多少,甚至还要糟糕。
而此章节中,另一个主要人物、在梅儿母女俩之后不久来到小县城的杨柳的出现,同样地给这个闭塞、贫穷的小县城带来不小的震动。但是他来到小县城之初,给小县城带来的波澜,是五彩缤纷的,是令人瞩目的。而不是晦涩、猜忌、遭人诽谤。身着一身崭新军服的杨柳,那天是背着折叠、綑打得如豆腐块般规整的黄军背包,在人们的指引下,英姿勃勃到县人武部报的到。开始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中,一脸威严相地坐在办公桌前、接待他的县人武部副部长,接过他递去的调令公函看过后,立马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给他让座,“小贾小贾,泡杯茶来。”还叫了秘书给他倒茶。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瞬间和颜悦色了。连连说:“呃呃,我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你就是大英雄杨柳啊。我是人武部副部长阮建文。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怎么提前到了呢?公函上面不是说你明天下午来报到的吗?我还安排了吉普车明天去火车站接你呢。”
“我在医院一刻都不愿多呆。出院手续办完,就直奔了这儿。”胸脯挺得笔直,坐在副部长对面的杨柳大口喝了口茶,说:“我一个单身汉子,又不拖家带口,有啥好接的?还是为国家节省一点吧。”
“那是那是。到底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啊。大功臣来到我们人武部工作,我们人武部真的是蓬荜生辉了呀。”副部长后面的话,无形中隐含了嘲讽的意味。心中在暗想:哼,又一个唱高调的来了。
前来报到的转业军人杨柳哩,似乎没有察觉到副部长的异样表情。听着副部长的奉承话,心中还真是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真是个人物哩。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留在他身上的疤痕,使他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就是时代的英雄。
他以大功臣的架势,开始了他新的生活。他新生活的主旋律,就是在工作中刚愎自用,威风凛凛。与人说话大声八气,咄咄逼人。满口的“我操”、“啥,我操你娘”的脏话。这样一来,大功臣的形象在人武部,很快就受到了极大的损坏。
而小城的人们哩,品评人武部来的年轻人,也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重头话题。但是,人们在评头论足县人武部新来的年轻人时,大多是溢美之词、倾慕之意。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妙龄少女们,时常故意找一些机会接近他。有几个羞怯一点的女孩子,自己不敢主动接近人武部来的年轻人,她们的父母亲就亲自出击。千方百计地找人打探县人武部来的年轻人的年龄啊、家庭背景啊、人品啊、工资情况啊、是否婚娶啊等等。那打探的势头,犹如人武部的年轻人看上了他们家的闺女,托人向他们求婚。而他们则一定要将人武部的年轻人的一切了解清楚后,才能允口同意他的求婚似的。
人武部来的年轻人,如他之前来的美少妇一样,快要使小县城的闲人们发疯了。
小县城的妙龄少女们,都在暗中密切关注人武部来的年轻人的一举一动。她们都想方设法地想亲近他,同时更期望能得到他的青睐。如果有一天,某女孩子在那个路口与人武部的年轻人相遇,人武部的年轻人望向她微微一笑,或打声招呼,女孩会将他的微笑和那声招呼,如获至宝地珍藏在心间,久久回味……甚或以为人武部的年轻人一定是喜欢上了自己。就常常到那个遇见人武部年轻人的路口去守候,守候爱情的降临。可是守候了一月半载,也不见人武部年轻人的影子……空悲切。
由这点来看哩,小县城的闲人们和女孩子们,还是有很可爱的一面。特自作多情,特关注他人。
现在我们来设想一下,如果哪一天,走在人武部年轻人身旁的女孩子,不是小县城任何一家本土的女孩,而是一个外来的、身世很是复杂的寡妇的女儿时,这个小县城人们的嫉恨之火,将会是怎样地燃烧哟。
……总之吧,罗嗦了半天,无非就是想说明一个问题,即:这个小县城的人们,是非常关注相继而来的三个外来人的一言一行的。只要有人听到关于三个外来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哪怕一丁点儿风吹草动的消息,不出一时半刻,很快就被人们添油加醋地传播得满城风雨……谁的发型变了,谁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谁穿了一双高跟皮鞋,“那个妖精今天还穿了一条雪白的府绸裙子哩。嗨哟,裙子那个短哟,恨不得把大殿都露出来……”
“不是大殿,是大臀吧。”有人打断妇人的话纠正。
“哟哟哟,就你有文化。我要说大殿,你能把我咋样哩?”妇人乜斜了一眼打断她话的男人,接着说:“白白的大腿哟,露了一大截子在外面。皮鞋跟怕是有半尺高哟。走路象蛇一般扭来扭去,真是个骚货。我在电影中看到的资产阶级臭小姐,也就是她这种打扮。这种骚样。呸呸呸。”那日,一个头发蓬乱如鸡窝,说话时,嘴角两边聚着白唾沫,衣着邋遢的妇人,趿拉着一双鞋后帮踩平了的布鞋,对围着她的人们,津津乐道着她最近对“那个妖精”穿戴的新发现。为了表示她对“那个妖精”的厌恶之情和她高尚纯洁的无产阶级革命情怀,说完,还朝地上“呸呸”地连连吐了几口唾液。犹如令她厌恶的“女妖精”就在她的脚下。
最近一段时间,传闻关于人武部来的年轻人与谁家的女儿好上了,刚过一天两天,又传出他与供销社或银行的某位女职员好上了等等之类的绯闻最多。关于人武部来的年轻人与女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在小城几乎一天一个新花样。犹如人武部来的年轻人,不是来小城工作的,而是专门来谈情说爱寻花问柳似的。
没办法呀,由于闭塞、落后,加上物质文化生活的匮乏,小城闲人们最大的乐趣,就是乐此不彼地关注他人的私生活。闲人们的视野,又总是狭隘在他们所能目及到的人和事上。然后极尽所能地展开各自的想象,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他们看不惯的人和事。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人武部来的年轻人及由省城某医院发配到小县城来的韶华及韶华的女儿梅儿,毫无意外地成为小县城闲人们的众矢之的。
最为不幸的是,这三个外来人,后来果真为当地老百姓制造出了一起爆炸性新闻。震得小城那些喜好对他人灾难抱以幸灾乐祸心态的人们,个个还是大惊失色了哩。
小城人们谈论这起爆炸性新闻的持久性和广泛性,是小城有史以来任何一则绯闻不可比拟的……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