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玲中篇小说:《太阳在窗外》连载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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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窗外
朱晓玲
在苦娃的爸那儿遭了白眼的乔回到家后,决定再求求爸妈,挤出点钱来给苦娃治病。可是乔家穷啊,穷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乔是知道家里穷的。乔也知道家里的所有花销,都是靠母鸡下的蛋,父亲上山挖药材,拿到集市上去卖的钱来维持。平日,母亲将母鸡下的蛋一枚一枚集攒起来,半月一月后,母亲提着这些集攒的鸡蛋,父亲担着在山上挖来的中草药、山药蛋什么的,一起到十几里开外的、“巴掌大一点”的集市上去卖。用卖鸡蛋卖药材的钱买回食盐啊,食油呀、肥皂、牙膏呀牙刷呀等等日常用品。尽管如此,那天,乔仍是哭得泪人似地向爸妈哀求:爸妈,苦娃是因我受的伤,我们马上就要考试了,苦娃要是不能参加考试,我的心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唉,孩子呀,苦娃现在伤成这样,我们心里也难过。可是我们家里穷,你又不是不晓得。前几天为给苦娃看病,我们将为你准备明年开春交学费的钱都用光了,你让我们再到哪儿去弄钱给他看病呀。”乔的妈愁眉苦脸地说:“不过你放心哦,我们是不会不管苦娃这个孩子。你爸会采中草药给苦娃治病的哦。”
最后,苦娃的伤,是乔的爸到深山里采的中草药治好的。等苦娃的伤养好,能下地走路了,全县统考已结束。苦娃无缘读高中,而乔以589分的高分考取了县重点高中。
对于苦娃不能读高中,乔感到万分内疚。内疚到她甚至想放弃到县城读书的机会。正在乔犹豫是读高中还是放弃读书的机会时,苦娃的病情发生了新的反应:天天下午开始低烧。这样一来,乔就真的不想去读书了。她决定留下来,伺候苦娃一辈子算了。
待乔的爸妈弄清乔不去读书的真正原因时,乔的爸妈耐心地左劝右劝着女儿:你不去读书,毁的不仅是你一个人,也毁了苦娃。你不读书,对苦娃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我可以在家伺候他。”
“你这个傻孩子,你若读出书来,在城里混得人模人样,还愁报答不了苦娃的救命之恩么?”
……
父母亲苦口婆心的一席话,似是打动了乔。那天黄昏,她独自一人走进屋后那座山上的松树林中,静静地想了很久很久。倒也想明白了一些道理。觉得父母亲的话说得也对,只要自己读出书来,在大城市谋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不愁报答不了苦娃的救命之恩。继尔她又想,她想在她离家之前,让苦娃沾沾自己的身子才是。当她想到让苦娃沾沾自己的身子时,心怦怦地跳了起来,脸也发起了烧……其实她就想同苦娃拉拉手或让苦娃抱抱自己。她认为同苦娃拉手了或被苦娃拥抱了,她就是苦娃的人了。
乔那天夜晚躺在床上,如同着魔般地想同苦娃亲密地拉拉手或让苦娃抱抱自己。想得鸡叫第二遍了,还睡意全无。她悄悄爬起来,如梦游般轻悄地溜出了家门,在黑暗中磕磕碰碰地往苦娃家走……
苦娃家在距乔的家二里地远的半山腰间。苦娃家的房子,狭小破旧不堪。只有苦娃和苦娃的奶奶在那间小茅草房子里住,他父亲和后妈早就搬到县城去了。
乔摸黑磕磕碰碰地摸索到苦娃家后,弓着身子,蹲在苦娃睡屋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窗户下面,轻轻地叫:“苦……苦娃苦娃。”声音有些发颤。浑身也莫名地如筛糠一样抖个不止。乔连喊了几声,苦娃也没应声。苦娃奶奶翁声翁气地问:谁呀,深更半夜的鬼叫么事呀?乔蹲在窗户底下,不敢吱声也不敢动弹。心如做贼一样乱蹦乱跳。苦娃奶奶嘀嘀咕咕叨唠了几声后,屋里又归于寂静。
既害怕又伤心的乔,沮丧而归。
乔在要离开家到县城去读书的头一天,一大早就上山到佛陀寺去了。她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面前,磕了三个额头叩地的响头,祈求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保佑苦娃平安、远离病痛穷苦的折磨。
求了菩萨后,她走向山的深处,采摘了一些野蘑菇挖了一些山药,还砍了一大捆柴禾一并送到苦娃家。乔送这些东西到苦娃家时,苦娃正偎在被褥中喝奶奶熬的山圩稀饭。见乔来了,苦娃和奶奶都要乔也喝碗稀饭。乔便喝了。代头喝稀粥时,乔老是用眼瞟苦娃。苦娃的脸更黑更瘦了,额头上好象还有了皱纹。乔看着贫病中的苦娃,想着他因救自己而终身要残疾的腿,不禁喉头哽咽,泪水滴落进了碗中……
苦娃奶奶喝完粥后,擦巴着红红的双眼,颤颤巍巍地往外走。临出门时说乔一大早就砍了这么大一捆柴禾摘了这许多蘑菇,一定是很早就上山去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一个女娃上山是很危险的。”奶奶叨叨唠唠地自顾自地说着走出了永远没有阳光照进来的小土屋。
屋前屋后森林中各种鸟儿在比赛一样放开歌喉啾啾啁啁地歌唱。乔平日是很喜欢听鸟儿的歌唱的。她觉得那是对生命的歌唱,是大自然在对她召唤,召唤她去高飞、翱翔……可是,今天,她对一切都没了感觉。她只感到自己心中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她很想将埋藏在心中的那个愿望,在今天能了了。她盼着苦娃奶奶能给她和苦娃单独在一起呆一会儿的机会,可是当苦娃奶奶一出门,她却惊慌失措起来。她不知如何向苦娃表达自己的“心愿”。她于惊慌失措中轻轻轻轻地叫了声“苦……苦娃哥”。轻得如蚊虫的嗡嗡声。苦娃抬头望着乔绯红的脸颊还有那双浸满泪水的双眼,诧异地问:“乔,你今天是怎么啦?”乔低下头,没说话,双眼更加潮湿。苦娃放下碗,将拥在胸前的被褥往下拉了拉,挪了挪身子,说:“乔,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好好到城里去读书,为我们山里人争口气。我的病好了后,会经常到城里去看你的。你可别到时不认我这个哥呀。”苦娃象个懂事的大孩子,对乔轻松地说。
“他这是有意宽我的心哩。只不定他的心中有多苦。”乔在心中默想。苦娃越是这样宽她的心,她的心中就越是难过。泪就更是忍也忍不住地象断了线一样地滚落下来。她在伤心的时候,就更加想将心中的那个“心愿”实现了。她鼓足勇气将冰凉的手怯怯地伸向苦娃:“苦……苦娃哥,我们我们拉拉手吧……”苦娃见状,情不自禁地将手往背后缩,惊异万分地:“乔乔乔,你怎么啦?”乔见苦娃将手缩到背后,又羞愧又失望。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索性哭出了声。她抽抽嗒嗒地哭着说:“苦娃苦娃,我想成了你的人再走。”
听乔这样说,苦娃的心象是被谁捅了一刀,疼痛得发颤。但是他没有答应乔的要求。他要乔清清白白地走清清白白地读书清清白白地做人。
苦娃在对乔说这些话时,心中好痛好痛……
乔就这样清清白白又牵牵挂挂地走了。
乔离开家的那天,天很是阴阴地沉重得象是要下场秋雨。天才朦朦亮时,乔和父亲就上路了。父亲挑着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棉被啊、垫絮啊,塑料脸盆塑料桶等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常用品,将乔一直送到县城一中。乔和父亲汗流浃背地走到县一中时,已是下午5点多钟。他们怯懦地来到新生报名处时,受到了热情接待,父女俩很是受笼若惊。
接待他们的是位瘦瘦精精的、戴副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自我介绍说他是乔以后的班主任。从没进过学堂门的乔的父亲,听精瘦中年男子自称是乔将来的班主任,心中无形对他就有了一种亲近和尊重。在听班主任讲话时,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班主任倒也谦和平易近人。他将乔的父女俩热情地让进办公室,请他们坐,给他们倒茶。班主任边倒茶水边说:乔的考试成绩,在全县近十万名中考生中是屈指可数的。“乔真是你们山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啊。本来我们校长是要亲自见见由山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的,不巧的是,昨天县教育局组织全县初、高中校长到南方考察去。校长临走还特别关照,要我接待好你们这些高材生……”班主任的一席话,说得乔的父亲心花怒放。又不便于喜形于色,只是张着嘴憨憨地望着班主任一个劲地“嘿嘿”笑。乔也娇羞地低着头,浅浅地露出了笑靥……
被乔的父亲称为“班主任叔叔”的班主任,由开始接待乔的父女俩起,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谦和、随意的样子。说话间,还时不时起身拿了暖水瓶往乔的父女俩的茶杯中续水,还递过两支红塔山的香烟给乔的父亲。父亲在双手接班主任递的香烟时,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双手还止不住的颤抖。班主任在递第二支香烟给乔的父亲时说:“乔到了我们学校,您就放心好了。我们学校的学习风气相当好,相信她会更加努力学习。”“那是那是。有您这么好的叔叔,哦,有您这么好的班主任管教她,我当然是放心一百个……哦一百个放心。”父亲在与班主任对话时,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乔的父亲对班主任既佩服又有几分敬畏。是对班主任的敬畏,打乱了他思维和语言的联贯性。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一定要亲口说出将乔托付给班主任这样的话。他将女人托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他才能走得安心。他结结巴巴地说:我女儿乔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们,现在一下子离我们这么远,我和她妈无法再照看她了。乔能遇上您这样的好班主任,算是她的福气了。我就我就将乔托付给您管教。我给您磕头感谢。说着就起身双膝往下跪。
“哦哟哟,您可不能这样您可不能这样。折煞我了。”班主任连忙起身将乔的父亲扶住,不让跪。班主任将乔的父亲扶起,陪着又坐了一小会儿。
“郭主任,这个学生一分钱的学费也没带来,您看怎么办?”有一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走过来,低声对正在同乔的父亲讲着什么的班主任讲。见有人找班主任,乔的父亲就起身说:“主任(他将前面的“班”字去掉了),你去忙你去忙。我们这就去乔的宿舍安顿一下。”“也好,你们先去安顿下住处,待会我再去看你们。”说着,就叫了一位年轻老师过来:“李老师,你过来一下,你将杨乔和她父亲带到她们的学生宿舍去安顿一下。”
“好嘞。”
……
安排好乔的住处后,乔的父亲本是想当天赶回家的,后一想,好象有些话还没对班主任讲完。他很想很认真地同班主任谈一次话,他要郑重其事地将乔托付给班主任管教。他决定晚上带着乔去拜访班主任之后,明天一大早回家也不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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