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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玲中篇小说抽调连载大学生权钱色命运 |
分类: 中篇小说 |
九
尚大学生并不是第二天来拿他的东西。好像是隔了一周的星期二或是星期三来拿的。那天梵因事上班晚了一点。等她到图书室兼办公室时,尚大学生已将他放在抽屉里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奇怪得很,梵再次见到尚大学生时,有种很深的愧疚感,也很尴尬。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尚大学生的事情似的。梵想至少自己的来与尚大学生的走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倒是尚大学生表现出一种通达、豁朗、不计较什么的姿态。正在整理物什的尚大学生见梵来了,同她主动打了招呼,还停止了手中的活儿。他们相互寒暄过后,都坐下来聊了会儿天。尚大学生说:“我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对你的为人我早有耳闻。我由心里很佩服你的才能。比起那些任啥不懂全靠漂亮脸蛋或父母的权势生活的女人来,你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我觉得你……”“我有否能耐恐怕不用你说三道四吧,我自己对自己太清楚了。”尚大学生的话梵觉得听着很刺耳。她认为这是尚大学生在借机讽刺挖苦她,她还认为,尚大学生将自己同那些摩登女郎类比实际上是在想着法儿损自己。她就打断尚大学生的话,冷着脸子,反唇相讥。
尚大学生见梵曲解了自己的话意,连忙解释说:“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我说的绝对是心里话,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我在读书时就读过你的一些小说,还收集了你的好几篇小说哩。不信你瞧”尚大学生说着就由一个档案袋中拿出来好几本杂志,边翻找着边说:“你看看这篇《遥远的过去有一种感情叫爱情》、还有这篇《同冷月干杯》、还有这篇《太阳在窗外》,还有这几篇小说都是你写的吧。那时我以为你是专业作家呢,没想到毕业后,竟然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见到你,而且凭我的感觉,其实你的处境比我强不到哪儿去。世事真是太不公啊。我真的真的为你的这种处境感到愤慨、不平、挽惜。”说到末后,尚大学生用右手无名指扶了下眼镜,慨然地又说:“我一直以为你不是本市人呢。”梵微微一笑,带有调侃意味地说:“照你说话的意思,江北市就是一个没有文化没有未来没有历史也没有前途的沙漠区域了。”人有时就是这么虚伪,梵分明在心中很认同尚大学生的话语及愤慨情绪,也有强烈地想向尚大学生倾诉的欲望,借机宣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和郁闷。结果哩,溜出口中的话竟然是与自己的内心所思完全背道而驰。“嗬,人真是一个大怪物。真是一个人面兽心口蜜腹剑的家伙。”梵说过了那些与自己的心情非常不相符的话后,又在心中暗暗地咒骂着自己。
“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梵的心理过程尚大学生当然是不知,他接过梵刚才说的话茬儿,认真地说:“我刚才所说的,主要是针对你个人生存现状而言的。我是说,你在这块地方长期呆下去是没有什么前途的。这个鬼地方可不是文化人好呆的地方哟。当然,我说的是真正意义的文化人。文化搭客、文化痞子、文化流氓那就是另当别论了。尤其是这个狗屁局,更不是人呆的地方。说得直率一点,我今天的结局,也许就是不久后你的下场。你仔细查查这些在局机关稳坐钓鱼台的工作人员,哪个是正宗大学毕业生。是的,他们是有学历,而且都是不低的学历,大本的、硕士研究生的,但是他们的学历是怎样得来的,我心中清楚,这个社会也很清楚,我相信你心中也很清楚。不就是用钱买来的吗,不就是找人代考而得来的吗?不就是抄袭而来的吗。这个社会就承认三样东西,一是权、二是钱、三是色。有钱有权一切都来了。无钱无权,只要你肯出卖,出卖灵魂出卖色相出卖肉体和尊严,一切也是会有的。凭我感觉,你不是这样的女人。因此,你的路一辈子都会走得艰难曲折坎坷。你就会如我辈一样,承受权力的挤压,心灵的磨难,生活的煅打。因为我们的生命一来到这个世界,它就注定要与这个浑浊、肮脏世界的强权和黑势力抗衡到底,我们的生命是为呼吁人间的正义、温情、公正、仁爱而来的。但是,命运通常对那些能同上帝通话的人是非常苛刻、残忍的。你看看李白、你看看屈原、你看看卢梭、你看看但丁、你看看海明威、你看看劳伦斯,你看看命运对这些巨匠们的残酷和不公……”梵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让她心动的“谬论”了。当她听得正上劲,并希望尚大学生继续“谬论”下去时,胡司机进来拿东西。
尚大学生的话被打断了。梵很有些失望。她于失望中起身拿了水瓶往尚大学生和自己的茶杯中添了点开水,说:“是的,正是如你所说,我早已领教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苦头,我早已领教了充斥于人间的黑暗和龌龊,所以我不再想放逐灵魂漂泊天涯。而且我感觉我们这座城市及这座城市的人们还算质朴本色,尤其我们工作着的这个局,总体上来讲还是不错的。用句时髦的话讲,他们还是蛮注重精神文明建设的嘛。比如……”“这是他们的政绩需要,这些文过饰非的花架子能解决多少实际问题……”尚大学生打断梵的话说:“嗨,我不想多说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会比我更加厌恶这个充满权欲、物欲、私欲的地方。将图书室安排在臭气熏天的厕所对门,这是对文化对知识的尊重吗?”梵固执地说:“我以为,尽管这样,总比那些不读书不看报,为了谋取私利不择一切手段的人要来得文明一些。”梵的心中在赞同着尚大学生的义愤,然而行为上,不知出于什么样的顾虑,她却顽固地与尚大学生唱着反调。为什么要这样,梵自己也说不大清楚。她隐隐约约感到尚大学生太过悲观了。
胡司机拿了搬手等工具出去没一会儿,尚大学生也起身说要走。临走,尚大学生告诉梵说他现在在华联公司搞企宣策划,月薪800多元。说完,递了张印制精美的名片给梵,说:“这是我的名片,以后多多联系。”梵接过尚大学生的名片,准备送他出门,走在前面的尚大学生却又止步,车转身面对着梵,又说了一些比较尖刻、偏激的话。他说:“这个时代不需要知识,这个社会适合流氓。政治流氓、文化流氓、情感流氓。你不是流氓,你就无法生存。你别以为孟柏会真心实意帮助你。他只是在充分利用一切力量帮他在此地站稳脚跟。当初他请我来帮他建立、整理人事和工程档案时,对我也是如奉上帝,现在档案整理完了,他不仅连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还视我如仇敌。唉,你我呀,都只不过是孟柏手中的一粒任凭他摆布的棋子。我真诚地提醒你,不要步我的后尘,同这种流氓打交道,千万多长几个心眼。否则下一个受伤害的就是你……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该走啦,拜拜。”尚大学生说完,向梵摇了摇了手,背起很时尚的牛仔兜走了。
糟糕的是,尚大学生的话还是被孟柏全听见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