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把一路的泪水关在门外。
想挤出一点笑容给公公,一声“爸”还没叫出口,就又哭出了声。“你爸好些了吗?”婆婆闻声赶来,她是大夫,最关心病人。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婆婆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何苦让她跟着担心。
这回动手术,一路上受了多少苦就不说了。在出院的那一天,爸爸肚子上的伤口又崩开了。医生拿了一根像鱼钩一样的针,从伤口的一侧扎进去,想从另一侧捅出来,可老爸皮厚,大夫用个顶针状的东西使劲地捅呀捅,血流了一肚皮。我抱着老爸的头,挡住他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小时候他哄我的鬼话,“乖,马上好了,已经完了,再有一秒钟……”鱼钩针终于穿透了爸爸的肚皮,扎到我们心上,把一家人的心缝在了一起。
七十岁后,老爸两年经历三次大手术。从胸口到下腹,已经被划开了两次。山一样的男人倒在了我面前。眼见他就像一张老照片,一次次被撕开又一次次被粘合。疼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下去!
老爸很久没好好吃东西了,今天突然说怀念中央台的食堂。我点了一桌好菜,他只吃了两口,就吐了三回。我问老爸,人活着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受这么多苦,人为什么要活着?老爸说出的话吓死人,“活着看你的书一本本卖出去,活着看我的宝贝不再受委屈。”
我把头塞进爸爸的怀里,不让他看见我的泪,“书对我来说不重要,别人对我来说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你才是我的命根子!如果能让你开心,我天天接受采访,天天长在报纸上,何苦呢?这又能维持多久?放下、放开,您不是教我淡泊名利吗?” 老爸吐得嘴通红、脸煞白,不停地喘气,“别的事可以放下,但我看不得女儿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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