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来的也不是时候，午觉刚睡沉了，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总以为是快递小哥打来的电话，这样认为主要是退下来这几年感觉最明显的一件事情就是给你打电话的人越来越少了，到了现在除了哥哥和妹妹时不时打个电话问一下是否去老人那里的事情，再就是几个关系不错的酒友和文友冷不丁来个电话，大多是约喝酒的事情，现在特殊时期这样的电话也没有了，剩下就是快递小哥的电话了。

至于说曾经的同事和所谓的十分密切关系单位的熟人，好像风筝断了线，早就没了踪影，很理解这种淡忘，没有了工作关系，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话语，像秋风扫落叶一样，那些关系吹得不知踪影，这方面自己写过太多，应该感谢这种遗忘，让我有时间学会了独处。

自己懒洋洋的声音估计是让对方觉得打得有点不是时候，问我是不是在睡午觉，说正是，已听出这是我曾经一个单位共同事，也算做是一个小兄弟，说句满足虚荣心的话，这是我从小看他长大的孩子，到后来成为了自己的同事和部下，他的进步严格意义上自己出了力，现在他调到另外一个单位工作干副职，听说忙得找不到北。

问他有什么事情，他沉默了片刻，跟我说，只想告诉你，我父亲去世了，由于死的突然，加上特殊时期，我没有跟其他人说，今天上午火化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

听到这里一下子从半睡眠状态惊醒，问他是怎么回事情，感觉他不想说更多的事情，跟他说，你应该跟我说一下，怎么我也要去送你父亲最后一程，这句话他不会理解我的想法，只有我最清楚，他父亲是我最敬重的领导和曾经的同事，要不是他父亲登门找我，这位也不可能到我们单位工作。他说，真的没有办法，听到这里只好跟他说，节哀顺变，便挂上了电话。

回到床上不可能在睡了，他父亲的事情涌入脑海，这是我第一个单位里的同事，是转业军人，胶东荣成人，操着一口浓郁的胶东话，个头很高，但很清瘦，脸色发黑，给你的感觉似乎胃不太好，后来才知道这是体质上的原因，他的儿子长大以后几乎跟父亲的外形相似，唯独不一样的是没有了他父亲的精气神。

刘科长的真名叫刘林范，他比我到单位晚，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从部队转业到这个单位，没有在其它科室干过，到单位报到以后就分配到总务科，不长时间就任命为总务科科长，听说在部队上是一个团职干部，到地方降半级使用，他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干到退休。

说实话，在单位上自己佩服的领导并不是很多，但是这位领导是我最佩服的其中之一，并不是他给予了我什么优厚的待遇和福利，而是他的一身正气，他的宽阔胸怀，他的廉洁自律，让我不得不佩服他。

不用说别的，他干总务科，后来与其他科室合并，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有权有势的科室，他干一把手的时候，别人怎样评价我不知道，我认为他自己做得让人无可挑剔，也正因为他太耿直，不会来事，太廉洁，成为了那些只想占便宜的人的一面镜子，折射出一些人的自私，让一些人很反感，所以到退休也没有再往上混上个一官半职。

接待科工作权限不仅管理单位上的所有车辆，所有的接待用客房、所有的餐厅和物资仓库，吃喝拉撒的事情无所不管，那时候就有人说，管了单位的半壁江山，他要是想给自己创造点福利，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很多人想送都来不及，别说是去想占便宜，自己亲眼看到他对那些想占小便宜的员工怒不可遏的样子。

单位上管的车辆七八辆，从小轿车，到大卡车，还有大桥子和面包车，享用这些车为自己办事根本不需要跟院领导说，可是他没有这样，亲眼看到他制定派车单，一改之前的混乱管理，他自己绝对不会让公车接送自己上下班。

上下班骑着一个大金鹿自行车，到了周五下午上班前，总能看到自行车的横梁上坐着他的儿子，也就是后来我的这位同事，那时候他儿子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带来的目的是周末开职工澡堂子，为职工和家属服务，带来给儿子洗澡，这也许是我看到唯一跟着单位沾光的事情。

单位有两个食堂，一个疗养灶，一个职工灶，毫无疑问疗养早的饭菜质量好与职工灶，按理说，他是负责人到疗养灶吃饭，拿点好吃的东西根本不是问题，可是他从不这样去干，而是自觉到职工伙房就餐，就这一点很多人根本办不到，尤其是我，总想到疗养灶占便宜，觉得自己负责那里的工作，这也是感受饭菜质量的理所当然，实际上是为自己占便宜找借口。

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已经是市场经济年代，疗养事业已经没了市场，单位的经济效益下滑的很厉害，不得不改变用途，成为了接待各种会议和游客的招待所，为了加强接待力量，院领导将总务科、膳食科，还有疗养大楼的两个疗区的客房合并在一起，成立了接待科，他任科长，我是他的副手，还有护士长和支部书记，试图通过一条龙式的服务扭转经济下滑的颓势。

也就是那时候跟刘科长有了近距离的接触，那时候我不到四十岁，还属于一个满腔热情的愣头青年，自己虽然知道在科长的领导下开展工作，可是自己哪有这样的觉悟，自认为客房和餐厅以及俱乐部我分管，说了算，开始工作以后很少跟科长去商量工作上的事情，换成其他的领导对我这种目无领导的做法早就整治了，但是刘科长没有，保持着最大的耐心看着我在前面扑腾。

偶尔找他商量事情也大都是让他帮忙，绝不是听他的意见和建议，再就是对各部门合作不配合大发牢骚，每次找到他都会很认真地听，之后让我平心静气地面对现实，说很多事情并不是想我想得那样，需要去了解和协调，尽量满足来宾的需要，听到这些就没了脾气。

刘科长大我二十二岁，是见过世面，经历过复杂环境的人，论年龄我喊他叔叔，算作跟我父亲一辈的人，但是我们依然以同事的关系相处，在各种会议上他给足了我的面子，包括到最后自己面对不得不离开的局面，他接下了我的那摊子事，从未说过我曾经工作一个不字。到现在自己明白要不是有点大的胸怀，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真的不好说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跟刘科长一起搭档了不到三年的时间，我离开第一个工作单位，去机关帮助工作，再也没有回来，四年以后去了第二个工作单位，他依然坚守在那里，那时候的单位正处于事业发展最低谷，至于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得而知，后来他退休了，听同事跟我说，刘科长调整心态很好，即没有眷恋曾经的那些权利，也没有表现出退休失望的样子，每天溜达到小公园里面，跟那里的退休老人聚在一起，打扑克、聊天，谁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穿着非常的朴素，说自己是工人，那些人也深信不疑。

记得很清楚，刘科长退休几年后的某一年夏天，是一个周末的时间他找到我家，看到他站在门口吓了一跳，心里还为没跟他配合好感觉愧疚，还想找时间跟他说几句对不起的话，没想到主动找上门，后来知道除去跟我说点曾经的事情之外，主要还是想请我帮忙，说他的孩子大学毕业，找工作不容易，看能不能先到你那里干临时工，假如有机会留在那里。

知道这是领导对我的信任，领导发话必须无条件去办，告诉他上班以后就跟领导汇报，其实这是一个留有余地的答复，害怕领导万一不同意不好办，他听我这样说，顺手拿把他带的提包拿到跟前，从包里拿出几样东西，说让我打点关系用，看到这里跟老领导说，我跟你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最佩服你的就是你的清廉，你要是利用你的职权办点事情太容易了，正因为你从来不会想到那些，所以到现在孩子的问题成为了你的心病，你放心我会尽力做这件事情，这些物品你必须拿回去，你要是放在这里我就不给办了，就这样让他把物品拿了回去。

后来他的孩子顺利成为了我的同事，再后来找了一个好的时机，在大领导的恩准下把关系转了进来，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一个单位的同事，后来通过个人的努力一步步往上走，我退休之前已经是单位里的副职了，工作热情很高，但是工作方法和经验不敢恭维，也成为了我经常批评他的理由，事情过去以后自己总在想我应该学他父亲的那样的胸怀，后来知道发现这不是说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两年刘科长又来家里面两次，也主要是为了孩子的事情，或许他听说了什么事情，想从我这里了解情况，自己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已经成人了，可在父亲眼里永远是孩子，害怕孩子走弯路，为了不让他着急，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告诉他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他父亲的预感和态度明显感觉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去年年底已经退休的我书房搬家，去他家住的附近土产点买聚乙烯袋子，碰到他去家附近的小公园散心，很高兴地站在路边跟我聊了一阵子，看他的精气神觉得一定是一个长寿的老人，跟他说，有时间想找你聊聊天，想把那时候我们一起共事的那些事情了解一下，想写点东西，他笑得很开心，说你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到时候打电话找我，却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的见面。

英国作家乔叟说过：死是一切悲哀的结束。说的不是没道理，可是我一直在想，像刘科长这样心地善良，公正无私的好人为何刚到八十四岁就离开了，而那些我认为早应该死的人还顽强地活着，心里面觉得不公平。

一下午沉浸在回忆之中，晚上又打电话给刘科长的儿子，问了具体的情况，得知父亲死得很突然，也算做是很安详，周日晚上回家看到父亲躺在床上，以为是睡了，去叫醒他，发现已经没了知觉，喊来了120救护车，喊来了110的警察，最后认定心脏突发症状，不治身亡。就这样走了，没有给子女带来一点麻烦和负担，这是行了几辈子善换来的功德。

家里面掌柜的跟刘科长也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后来我调走，她一直坚守在单位里面到退休，当我把刘科长去世的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惊讶地长着嘴半天没合上，后来跟我说，去年年底查体的时候遇到他还聊了很长时间，连掌柜的这样低调的人对这位科长都表达出那样的敬佩，足以见得刘科长的人品，掌柜的说，刘科长在单位里面非常有人缘，也正因为他的耿直和无私，赢得职工这样的口碑和信赖，说实话作为领导能做到这样非常难得，可刘科长做到了。

今天是刘科长去世的第七天，中国民俗说法“头七”，没有去送老领导最后一程，欲哭无泪，也只能用这种方法对刘科长的去世表示最沉痛的哀悼，想跟他说：刘科长我一直念着你的好，感谢与你共事期间给予的支持和宽容，你的工作作风，你的博大胸怀都是我终生学习的榜样。

刘科长，我知道你最割舍不下的是你的孩子，放心吧，虽然我已经是一个退休职工，既没权也没势，向你保证，一旦孩子有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还会尽全力去做，都说人在做天在看，请你放心，不会让您失望。

刘科长，你去了天堂，跟早在那里等候你的老伴团聚了，愿您在天堂里安好，天堂没有病痛，没有纷争，更没有邪恶，那里是极乐世界。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团聚在那里，到时候再跟你聊历史的以往，当面感谢你曾经给予我的大恩大德。

刘科长走好！

你的老同事：高兵

2020年3月21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