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车以后，我几乎第一眼没认出来他，感觉就是上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满脸褶皱，满头白发，而且显得凌乱不堪，好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就没梳理一样。上车的步伐不说是颤颤悠悠，也可以形容小心翼翼，感觉就是一个不应该跑出来的老人。

连走路都不稳的老人呆在家里面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大家会发现越是你感觉应该呆在家里面的这些行动不太方便的老人，越愿意跑出去兜风。到现在社会风尚改善，年轻人给老人让座已经成为了风尚，他上了车好几个人起身让他过去做，他选择了离身边最近的那个年轻人腾出的座位，他向年轻人表示感谢，坐下以后感觉在哪里不停喘着粗气。

看到这位老人，心里面在想到了这把年纪就别外出了，行动不方便，危险无处不在，现在社会文明了很多，司机也体现了以人为本的做法，特别是看到老人上车，先嘱咐他们一定先坐好，一般看老人坐下车才开动，这一幕非常的温馨，觉得这个社会呈现出来的这些暖人的场景，对提升这座城市的整体形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多年前，公交车司机可没有这样的素质，估计是为了尽快完成下达的跑圈任务，想尽办法多拉快跑，为了跟其他的公交车争客源，乘客上来还未站稳骑车边加速前往下一个站点，车上的人不说前仰后翻，也是东倒西歪，有些老人很害怕乘坐公交车。说实话，公交车要是跟曾经的“小公共”相比那就算文明的。

上车的这个老人离我的座位很近，车一面开，自己一面看着这个老人，看他喘到什么时候，也就在观察他的时候，觉得这个老人有点面熟，似曾相识，从他脸的大致摸样感觉在哪见过，调动大脑深层次的记忆，总觉得好像是在哪见过，但眼前这个老人的状态又不熟悉，扭头继续观察，那个老人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自己的前额。

这个动作也十分的熟悉，自己一下子想起来这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客户，是一个不小公司里面的副总，感觉是认出来了，但是依然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因为自己退下来之后，经常发生认错人的事情，让自己很尴尬，被认错的那个人一定认为这个小老头有病，但是，真的有那么多长的相似的人，估计这与基因相近有关。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继续观察那个老人的行为举止，到后来自己坚信自己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一度跟我们业务关系走得很近的一个公司副总，他在十几年前就退休了，而且退休的时候我还给他专门办了一场欢送宴会，对他在职期间给我工作的支持表示感谢，可是他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苍老，现在老的几乎认不出来了，难道有人说老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这个人是十几年前跟他接触的，知道他是部队转业回来的，那大高个头我以为是体育兵，问过，他很自豪的说，我从农村当兵，进步比较快，基本上都在机关里面，打过篮球，但那时业余时间的事情，通过他的描述自己知道在部队里面体育兵并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不屑这样问他，认为把他看低了。

最初接触的印象感觉是一身正气，而且刚刚接触的时候感觉很难，他的城府怎样不太知道，但给你一种不苟言笑的样子，至于到最后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那是他觉得我对他没有什么伤害，所以敢在我面前吹嘘一些他的丰功伟绩，在我面前可以毫不顾忌地喝多酒，之后给我指出在一些业务上相互之间交往上的不足。

随着跟这个领导交往的越来越多，自己心里面很清楚，他端不是专门为我一个人端，因为他自己感觉到他的身价就应该那样，是端给他们系统所有人看的，当然不包括他们的老总，我见到过他见到老总时的那种谦和的态度，也见到过上级领导时他的那种奴相，人伪装自己根本就没用，那是自欺欺人，在关键时候的表现他自己不觉别人看的很清楚。

其实我们交往都是各有所需，我拓展业务，他跟着沾光，因为我们会给他拨一部分业务拓展费，那点钱虽不多，但是用于一些不好办的事情上还是觉得挺方便，自然有了自身的利益工作起来就有干劲，就这样我们从业务的往来，变成了私人交往的往来，每次约他一起去检查工作，他都表现得特别兴奋，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一起机会，都回愉快地答应。

我当然知道这背后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喜欢喝一口，到后来我们一起在不同的地方检查工作，那里的人都会跟我说起这位领导的好，你遇到那件难办的事情，一定让他喝高兴了，他会帮助你考虑如何去找关系解决，每次喝酒绝对不会少于八两高度白酒，别看他一上来，装作一点也不喝的样子，了解他的人知道如何对付，告诉他下午还要工作，或者第二天上午还要工作，保持克制酒喝，一杯或一瓶啤酒，喝完就结束。

听到这些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地接受，酒一旦倒在酒杯里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说了算了，他是除去白酒别的酒不喝，而一杯酒下肚正好把馋虫给逗出来，接下来东道主再给他斟酒，他就会说，事不过二，就这一杯，这样的推辞过了三四下之后，他就不再说这些了，跟我说，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沉下心来自己去琢磨和研究，既然下午不能干什么，咱们吃晚饭休息一下，之后咱们到基层看一下，掌握一点基本的情况，也算作是有的放矢。

最初跟着他一起外出，他不好意思，让手下给我们两个人找单间住着，后来大家熟悉了，才知道他喜欢热闹，特别是喝了酒之后，也愿意听我讲一些胡编乱造的笑话，有时候也可以笑得前仰后哈，说，你小子还真有点东西藏在肚子里，我故意让他讲述一下他自己的感情经历，提及这些他就不说了，好像是难以启齿，后来听说，他媳妇是从农村带上来的，当兵的时候就已经认了这门亲事，当了干部以后回老家成亲，到后来跟着丈夫入城。

在后来他的继任者跟我说，他正因为媳妇看得太紧，在家里面没有酒喝，只有过年过节家里来了同事家属才让他稍微表示一下，而他越来越呈现出是一个喝酒的爱好者，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特喜欢到下面去检查工作，那些年上面下来检查工作不招待好了都不行，所以他对我提出的一起下去“调研”特别的高兴。

到了本世纪初的前两年，眼看着他要退休了，能感觉到他有点害怕退休，经常到了晚上跟我聊一些事情，在试探我是否可以他退下来以后到我那里帮助工作，我告诉他，这需要我们的上级领导来定，这些事情最好你去找他去说，更何况你跟他的关系那么好，我认为基本上就没有事情。

晚上躺在床上从工作谈到生活，之后问他，就我知道很多军人解放以后入城都把家乡里的糟糠夫妻休了，你怎么没有这样，他不太愿意谈这样的话题，跟我说，在生活作风上你不知道我是有定力的，这些年自己经历了多少诱惑，假如没那么点定力，还能干上这职位。

咱这个人有的时候特坏，总觉得这不是他说的真心话，因为我已经观察到，每逢喝酒的场合，业务单位总会找一两个摸样还说得过去的女同志一起喝酒，而且总会在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起身去敬这位领导的酒，而且到了一定程度感觉这位领导就成为了那些女同志手里的软柿子，稍微一撒娇，他就俯首称臣。

过去那么多年，自己见到过比他更有表演才能的“演员”，只是后来的那些人定力无法与他相比，毕竟在跟他的那些年里面无懈可击，而另一些人则经不起美色的诱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过自己非常理解他们的内心想法，想到了中学老师跟我说的那句话，一个人装一辈子就是真的，很可惜装不了一辈子。

不管怎么说见到这位曾经的老朋友变得如此衰老，还是从心里面表示同情，跟着他一起风光过，谁还知道这位颤颤悠悠的老人曾经的风光无限，一言九鼎。坐在车上也想到了自己，或许在这趟车的另一端，也有一个人同样地看自己，也在想这个小老头是也一个有故事的人，职场和酒场判若两人，前者一脸严肃，不苟言笑，后者喝到兴奋之处猜拳行令，插科打诨，见到美女眼睛也会放光，兴奋异常，跟眼前这位一脸褶皱，罗锅腰的小老头判若两人，感慨时间是把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