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父亲苦菜 |
分类: 亲情故事 |

不是没有时间,也不是没有回家的渴望,只是有时候真的好怕回家。也许就是这种畏惧心理在作祟,才会逃避吧。
昨日,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我了,我快死了”。父亲的话,总是象把利刃直刺我脆弱的胸膛。而每次都是老爸这带有威胁的话,才能把我招回家。我知道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很自私。
我怕回家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家里太多的变故。父亲的下肢瘫痪,嫂子的身患绝症,还有那两个让人极不省心的弟弟……再坚强的心,也会被这一连串的打击,折磨的千疮百孔。更何况,我真的不够坚强。
车在宽阔的108国道上奔驰,路的两边种满了柳树和刺槐。那是一种用来观赏的槐树,竟然还开着春天里才有的粉紫色的花。这条路上有专门的护林人,每隔几里路,路边的电线杆上就挂着一个绿色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护林人的姓名。之所以对这个细节感兴趣,是因为父亲曾是我们村那段路的护林人。
路边的麦子已经泛黄,玉米长得郁郁葱葱。上架的豆角正在开花,西瓜刚爬出的藤蔓显得稚嫩而孱弱。
目之所及,总是能找到太多和父亲联系在一起的事物。或者说,睹物思人,田野里的每种景物,都会勾起我对父亲的思绪,因为父亲是属于土地的一介农夫。播种、施肥、锄草、收割,父亲无一样不精通。父亲酷爱摆弄各种果树,在他健康的时候,家里曾经种过几十亩果园。我最喜欢在日出时分,看父亲在果园里摘果子时的身影。只可惜,父亲已经无法下地,再也不能用他硕大而有力的步子丈量脚下的土地。
推开那两扇沉重而布满沧桑的门,一眼看到躺在土炕上的父亲。父母亲一直保持着冬天里睡热炕的习惯。把老爸扶起来坐好。父亲说,母亲进城买纸去了。夏天了,母亲要给她信奉的“神”家,换几件衣裳。母亲对神已经崇拜到了痴迷的程度。我不想劝导母亲,我倒真的希望她能有一个精神寄托。
我把刚买的西瓜切了几瓣给父亲,他推辞着不肯吃。说,大棚里的瓜不甜。又说,吃过了三十三年前他从山东请来的大师傅种的西瓜,便再也没吃过好西瓜。那瓜个个都有四十多斤重,而且那味道才叫甜呢。
随后,父亲说,嫂子又去化疗了。前段时间从石家庄拿回的几千块钱的药,吃了以后,效果不是很好,上半身都是黑色的肿块。我很想去看看嫂子,但时间不够充足。中午我必须赶回我现居的城市。
爸爸指着地上一只装过面的口袋说,那里面是妈妈今早从地里剜回的苦菜,知道我今天回来,要给我吃个稀罕。还说,那是从自家果园里剜的,没有打农药,也不上化肥,很新鲜。现在在饭店里,一盘苦菜要好几块呢。
苦菜,在我们小时候,一进入夏季,那是家家户户桌子上的粮食。或做凉菜,或者拌到玉米面里蒸窝窝头。十天下来,我们一看到苦菜就皱眉头。那苦味实在令人难以下咽。记得母亲为了去掉苦味,总是把在开水中汆过的苦菜,再在冷水里浸泡一个晚上,或者直接做成酸菜。如今,人们却觉得越苦越好吃。
苦菜是野菜的一种,官名应该叫“甜苣”,长着宽大的叶子,开一种黄色的花,叶子、茎和根里有充足的白色乳汁。就是这乳汁里带有醇厚的苦味。称它为甜苣,只是相对于“苦苣”而言,苦苣应该和甜苣是姐妹,只是苦苣的叶子稍微狭长,叶子上的锯齿很多,开着蓝色的花,而味道更苦,是无论如何都去不掉的那种苦味,所以,才被人们放弃。
记得小时候,一到春天就开始在田野里寻找各种可以当食物的野菜。最早的是豆芽,在去秋种过黄豆或者黑豆的地里,翻开被顶起的松土,下面就是嫩黄的豆芽。只要找到几颗,就可顺着它的足迹找到原来的株行,一路沿着株行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书包里的豆芽就装的满满的。很是快乐。
暮春时节,遍布田野的是野扫帚、沙蓬、茴茴菜、苜蓿等,这些野菜一般都需晾至半干,才能煮了吃,而且口感远远比不上苦菜。苦菜在初夏长得很茂盛。错过采挖的时间,一旦开花便不能再入菜。苦菜入口虽苦,但到最后,却有一种别有风味的甜。
我想,人们现在偏爱苦菜,并不是留恋过去的日子,而仅仅是为了调剂自己的口味罢了。
父亲说,如果你急着要走,就带回去自己做着吃吧。我说,我下次回来吃,我更喜欢吃妈妈做的。
忽然觉得,自己今生在世上走一遭,是不是也如同一棵苦菜呢?!
(刘墉说:“我们丰富地过一生,不是因为有太大的享乐,而是由于有许多的苦难,这些苦难在我们的挣扎下都过去了,且从记忆中升华,成为一种‘泰然’。我很平凡,悟道不足,灵性很差。我居然想,如果有天堂,我宁愿寻找一个有苦难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