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方雨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林涛会来找她,更没有想到,他会上前线。当林涛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又恨又喜,喜的是,她终于有了向林涛讨个说法的机会;恨的是,这机会让她足足地等了三年多。
在小饭馆里,林涛的话,让她感动也让她欣慰。她终于为自己的初吻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理由。虽然这爱来得迟了一些,虽然她还忙乱的不能断定自己是否也爱他。但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真诚。尽管她没有说话,但生性善良的她,已经从心里原谅了他。特别是想到他要上前线去了,她有着一种为他骄傲和自豪的情感,同时也有着一种隐隐的恐慌,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接受他这份迟来的爱。
从饭馆里走出来的时候,扶着酩酊大醉的林涛,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悯,同时,觉得自己的肩上有了一份责任。当他俩坐在麦地田埂上的时候,她让他靠在自己的身旁,开始细细地体验着异性的体温。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甚至下了决心,只要林涛不再伤害她,只要林涛从前线回来,她会用心爱他一辈子,她不会在乎地位和学历。
所以,当林涛再次吻她的时候,她是积极地配合他的,是大胆而毫不设防地接纳他的,因为,在她的逻辑推理里,如果林涛真正的爱他,就一定不会再伤害她。她甚至想借此机会再考验他一次。因此,她放纵他的手在她的身上肆意地游走,她没有阻拦,甚至做出了默许和暗示。但她的心,却随着他的手的一步步深入,而渐渐地滑下了绝望的边缘。她多么希望他的手不要解开她的衣扣,或是解开衣扣后不再伤害她。可是,林涛没有能理解,他从她的积极中得到了鼓励,他无法阻挡眼前这美丽胴体的诱惑,那燃烧的激情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智。
方雨是在极度绝望和清醒中付出的,他每次进攻和撞击带来的疼痛,一直疼到了她那颗象被猛虎一口一口吞噬着的破碎的心上。她在彻底的绝望中迷失了自己,任他带着她穿行在高高的云端中。
当他要为她整理衣服的时候,她毅然地推开了他的手,她是带着飞蛾扑火的愚蠢和悲壮,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的。
她知道,自己用一生沉重的代价,考验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爱。她也明白,自己的付出,没有了任何的价值。她开始用敌视的眼光审视男人。对爱,她已彻底的失去了信心。
(二)
升入大二,方雨们开始军训。军训他们的教官,一个是姓吕的副连长,一个是排长,叫田军。一米八的个头,腰板挺直,有着一种威武不屈的气质。浓眉大眼,由于长时间风吹日晒的缘故,红黑色的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
军训的第一月,是在学校的操场进行的。放了两个月假的操场,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军训第一天的任务,就是按班安排除草。方雨的班被编为一班,有排头班的作用。田排长看上去很腼腆,和同学们说话的时候,脸微微有点涨红。方雨是班长,除草的时候,田排长一直想和她先交流一下,但她始终没有正眼看排长,排长的问话,她也不作回答。排长很尴尬,只好和其他同学一起,默默地挥动着手里的铁锹。
方雨的心很茫然。她好不容易,才用一个假期把自己受伤的心,安慰的归于平静。然而,这倒霉的军训,特别是教官身上的那一身军装,刺激着的眼睛和大脑,她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林涛的身影。这种痛苦折磨着她,使她无法正视两个教官的眼睛。
军训中,她一句话也不说,动作做得认真而规范。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和两个教官有说有笑,只有方雨一个人坐在干草堆上,沉默不语。她知道,田排长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同学们已经习惯了她的默默不语,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内秀而温柔的女孩,再加上她的学习非常刻苦,同学们都十分敬重她。
方雨很能吃苦,几天下来,女生已经是叫苦连天,而她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声。作为班长,她在休息的时候,总是很周到地为两个教官倒水,然后让别的同学送过去。两个教官的嗓子喊哑了,她悄悄的从医务室买上药,让男生给教官放在衣兜里。但她的外表,看起来一直是冷若冰霜。
随着军训内容的增多,时间的推移,大家每天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了。特别是练正步的时候,教官让不停地端腿,动作稍不规范,田排长手里的柳条会随时的打下去。两个教官的要求越来越严,方雨班是排头班,所以两个教官和其他班的教官叫上了劲,准备在各项考核中拿第一。这下,可苦坏了方雨他们。女同学都开始骂田排长,甚至于专门捣乱,方雨对同学们的捣乱,不闻不问,也不去制止。这可急坏了田排长,他总是用求教的眼神看着她,但她把头故意撇开了。
(三)
一个月后,他们开始练实弹射击。他们的军训场地由学校挪到了部队的靶场。练瞄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旧式的半自动步枪很笨很重,把眼睛看得酸疼而直冒金星。终于,可以实弹射击了,同学们都很兴奋,毕竟是第一次打枪。方雨分在第三组第五位,前两组的同学,因为紧张和激动,有好多女同学脱靶了,点射最好的成绩是一位男生打了7环。方雨的第一枪打出了8环,田排长情不自禁地表扬了一句:“方雨班长,打得不错”。这使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第二枪,她瞄准了四号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子弹打到了上面。当报靶的战士喊出:“四号靶15环,5号脱靶”时,同学们轰地大笑起来,方雨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微笑,而田排长气得直瞪眼。
在部队训练的日子,比起学校要苦的多,纪律上也更为严格,女生们也不再叽叽喳喳,沉稳了许多。训练的科目加上了夜间的紧急集合,而且每次紧急集合的成绩要往考核的总分里加。同学们和教官齐心协力要拿第一,所以,大家都非常努力。紧急集合是突然袭击,有时候,一晚上要进行好几次。每个晚上,同学们都提心吊胆的,不敢睡稳,睡觉时只脱掉外面的衣服,生怕集合号吹响,来不及穿衣服。最后一次紧急集合是在半夜两点进行的,方雨班以两分多钟的速度完成了整队的全过程,名列军训十四个班之首。这次集合完毕,要求跑步到五公里以外隐蔽。方雨班跑在了最前面,路很黑,是一条不太宽阔的土路,去的路上很顺利,大家没有一个掉队。隐蔽的地点居然是一片菜园,蹲在地里,大家高兴坏了,他们正好在西红柿架下,大家摸到圆圆的西红柿就摘,方雨悄悄地告诉大家:“摘软的,软的是红的”。大家把所有的口袋都装的满满的,方雨也不例外。回去的路上,大家因为有了战利品而显得十分高兴,队伍里虽不让说话,但大家的快乐心照不宣,这次的紧急集合总算没有空着手回去.
方雨是班长,来的时候是排头,回的时候变成了队尾。她和田排长并排跑着,听着田排长那均匀而有力的呼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她似乎又回到了家乡的那个雨夜;似乎又回到了和林涛最后在一起的那个晚上。夜是如此的相似,她的心开始飘渺起来,雄壮而有力的脚步声把她从迷幻的意识中拉了回来,她的脚下一阵慌乱,一脚踏空,她的脚踩到了路基的下边,重重的崴了一下,脚伤的不轻,钻心似的疼痛,让她出了一身冷汗,而且,脚疼得已经不能着地。几个女生连忙过来要搀扶她,可回去以后还要点名,她让大家不要管她,田排长焦急地蹲下来,要看她的脚,她说什么也不让。没有办法,吕连长带着大家先回去了,留下田排长照顾她。
她的心里难受极了,她是个很要强的姑娘,她不愿意因为自己拉了班里的成绩,更不愿意留下她和田排长单独呆在一起。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离部队的营区还有一公里呢,没走了多远,她的身上就被汗水湿透了。而且,脚肿胀的很厉害,田排长不由分说,蹲在了她的面前,她固执地绕了过去。当他第二次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哭了。他没有说话,把她的双腿拢起来,站起身,把她背了起来,那是一个宽阔的肩膀,那是一个温暖的脊梁,她的泪滴在了他的脖子里。热热的,酸酸的;她口袋里的西红柿的汁液,全流在了他背上,红红的,湿湿的。
会操和内务评比,方雨班都得了第一名,实弹射击,方雨拿了全校第二的好成绩。他们班被评为“军训优秀班集体”。
(四)
会操结束的那个晚上,班里召开了庆祝会及欢送教官的联欢会。方雨主持了整个晚会,她穿着一件雪白的羊毛衫,一条黑色的筒裤,高跟皮鞋,端庄而漂亮。她为大家唱了一首优美动听的民歌,这是大家第一次听她唱歌。
晚会结束后,大家和教官依依不舍地告别。有些女同学都哭了。方雨站在同学们后面,默默不语,两个教官和大家一一握手。当田教官握住方雨的手时,她的手冰冷冰冷的,他轻轻的握紧了一下,又松开了。她觉得手心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东西,是硬硬的纸,她悄悄的装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回到宿舍,等大家都睡下了。她打开了折叠的纸,上面有两行遒劲的钢笔字:“方雨,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给我写信。”面对着火辣辣的话语,她钻到被窝里,用牙咬住被角,哭了很久,很久。。。。。。
接下来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大家都钻入书堆开始了紧张的学习。方雨把那张纸条压在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里,锁进了箱子的底层。
后来,田排长来过他们宿舍一次,方雨躲在图书馆里,没有见他。
一年后,同学们说,田排长调到了北京仪仗队,参加国庆35周年的阅兵训练去了。
(五)
大四即将毕业的时候,林涛从前线回来了,在省城的几所中学里做了巡回报告。
方雨因为学习成绩优秀,一直担任学生会文艺部的部长,又在校报当编辑,在校田径队参加了两年的训练,在全省的大学生运动会上,拿了800米、1500米的冠军,并破了省纪录,所以,学校决定让她留校,方案已经做出来了。但她找到了学校领导,说自己想去另一个县城的一所师范学校当老师,学校领导一直挽留她,但她谢绝了。
她不管父亲的劝阻,也不管母亲的泪水,义无返顾地离开了生活了二十二年的故乡,离开了繁华的省城,独自踏上了漂泊异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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