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的城

 

芙 蓉睡了很久很久，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看到了刚出生时候的样子，看到了她难产而死的娘，和他的父亲，他父亲的脸她看不清楚，她仔细看着，却发现那张脸慢 慢的扭曲变形，变成了一个嫖客的脸，然后不同的脸出现在这张脸上，最后这张脸变成了卢生的脸，变成了老鸨的脸，变成了牡丹的脸，最后变成了孙二的脸。

她突然惊醒，发现此时门外模模糊糊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为了爱情的孙二，她手里攥着一张纸，那是芙蓉的卖身契，那是200两银子换的，那200两银子是打折后的价格，就算这打折后的200两也是孙二的所有了。

 

孙二接走了芙蓉的时候，芙蓉还在恍惚中。

芙蓉走的时候，兰香馆没有一个人出来欢送。除了一个人，就是那天芙蓉出事，跑着自己的吴靖，吴靖看着芙蓉最终还是被人领走了，就像店里惦记很久的那块的猪后腿终于被别人残忍的买去一样无奈，他跟着往外走的芙蓉说，蓉妹，我本来就想赎你...蓉妹...蓉妹...

芙蓉一巴掌飞过去：他妈的怎么什么人都来赎我~靖哥哥，你醒醒吧。

吴靖被扇傻了，只能目送两人远去，目送背后其实还在某些阴暗的角度中隐晦着更多目送的眼睛。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孙二听了这话，听了别样风味。

两人走出兰香馆，走在街上，人们指指点点，两人见着当没见着，一路不说话，孙二不知道说什么，芙蓉什么也不想说。他们慢慢走出了城，芙蓉走在前面，孙二跟着后来，芙蓉一直沿着城墙走，走着走着突然一停，背转身，孙二说干嘛？

芙蓉还是懒得说话，把纱布一层层的解开，没解开一层，就泛起一阵刺痛，孙二看在那边，见芙蓉一层层的解开，不忍看，但是又不能不看，一直到他看到芙蓉右边脸上一条常常的新鲜的还带着血的未愈合的伤疤。

孙二说：你干嘛，伤口还没好，你解下来做什么。

芙蓉说：难看。

孙二本想说这不更难看么。但是一想又收了回去。接着说，你真傻，我说我晚些时候补给你的，你怎么不等我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芙蓉语重心长的说：我已经不是自己了。过了一会说：我不想和你走。

 

孙二受到了一个头颈拳一般的打击，标志性的一傻，两块巴掌肉垂在嘴角旁，他随手捡起路边一颗石头看了看，仿佛那刻那颗石头就成了自己一般，就算自己当了所以得身家，他还以为…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安定桥上第一次见到芙蓉的情形，如果不是他，他想可能也会是另外一个人。他越看心越纠结，越看越觉得自己窝囊的像一个被放了很久了葫芦瓢一样暗黄，他看着那颗石头仿佛看到了自己，他太憎恨自己了，于是石头没有逃过卑贱的命运让他扔了。

一团灰，孙二看在眼里，觉得连这团灰都那么的卑微渺小，转瞬即失，不成气候，惹不起沙尘暴。

 

此刻，天上的云朵开始收拢，叠加，一条棉被变成两条，再之后，变成了厚厚的一叠黑心棉。

气压很低，蜻蜓低飞。

 

芙蓉没有说话，开始流着眼泪，断断续续的呜咽几声，她时不时瞧瞧孙儿那张好像被埋在一顿屎里面还要难看的脸，越哭越大声。

“我知道你赎了我，但是我不能和你一起过，我是个青楼的，没人真要我，就算你要我，我也不想要你要，你的钱我会给你，其实我听到了，现在贬到只有200两，这有150两，还有50两我再卖完还你。”

说着，芙蓉从行李中，拿出15个银元宝给孙二，你找个还女人，好好过日子吧。

孙二被动接过这15个银元宝蹲在地上，渐渐眼眶就湿润了，他想她娘亲，但是又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娘亲，于是哭的更加伤心。

芙蓉假装镇定，但是眼泪很可耻的出卖了她，孙二斜着眼看着，继续摆出窝囊和埋怨的样子，咬着自己的牙根装在泪水中的坚强。他说，我就想要你，那天你从后面捏了一下我屁股的时候我就想要你了，你这样子我不嫌弃，你是青楼我也不嫌弃，你是高级的。

芙蓉大笑眼泪狂奔：我不爱你。

孙二说，我不懂，不要懂。

他明白现在自己也只能懂装不懂。

 

两人哭着走，还是一前一后，走着走着，还是沿着城墙在走，过了半天，芙蓉停在了一座城门前，城门口写着这座城的名字，菰州。

往下看，边门上也写着一个字，西。

 

孙二这时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有两个菰州，只有两个门而已。

电光火石，乌云密布，闪电交加，天上放了很多个霹雳混沌屁。

 

芙蓉看着城门上的字又笑出来，真是奇了怪了，又到你的菰州了。

孙二不说明白，坚定的说：这就说明你迟早是要跟我来的。

心里想:其实是你一直都不想走出这座城的。

 

芙蓉笑笑，说，是啊，迟早要的，前几天刚走，今天又来了，我知道我究竟干嘛来了！

 

二人这时往城里走，城的上面的黑心棉越来越黑。

孙二跟着芙蓉走，走那条走过来的路。芙蓉走的特别快，特别快，刚过城门时候，天上一滴水打进芙蓉脸上的创口让她停顿了一秒，那一秒，她的眼泪硬生生滴了出来，是眼泪滴在创口上生出的疼，这疼让芙蓉流出更多的泪水。

 

你不要跟过来，芙蓉突然说.

这都到我的菰州了，干嘛不让我过来。

你跟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城墙上。

孙二怕了，说，你要干嘛？

不要跟着我。我说了你跟来我就死你面前。

那我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

 

又是接着以串电光火石，乌云密布，闪电交加，天上又放了很多个更响的霹雳混沌屁。

那天一切可以用来描述天气恶劣的词句大宋靠南面的百姓都用上了。

那天，无论如何，大家都一致认为龙王得了脑血栓，如果不是脑血栓就是羊癫疯发作，就像隔壁李大志家的那只公羊一样不断的用自己撞墙一样没有道理。

它那个时候莫非想要个自由？

 

其实我们后来说，芙蓉不是谁，就是一个美人，一个青楼的女人，一个高级到没有那么高级，也会容颜老去的女子而已。

 

美人自古都受到很大的压迫，不是哪天被街上这个小流氓摸了下屁股，就是被那个大流氓抢占了民女，反正那会，大宋和以前一样，治安不是非常好。

美人受人关注是时代留下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大家都觉得欣赏美是一种享受，而不是一种罪过，于是这个理由到流氓这边就成了触碰美是一种享受而不是一种罪过，因为大部分流氓分不清欣赏只需要用眼睛和心灵，而不是用手和鸡鸡。

 

而我们有时候也不能理解，流氓和不流氓的人区别只在于前者把这个想法做了出来，而后者把这个想法压了进去。

 

芙蓉落寞地走在街上，脸上的伤口往外翻出来，看上去很疼。

天降起鸡蛋般的大雨，弄得路人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全成湿漉漉的人，湿漉漉的人总是比干巴巴的人要动人要好看，于是紧接着全城的流氓们都出动了来看动人的人，因为大伙都想触碰如此动人的人。于是很多美人都遭了湿漉漉的劫难，还有很多人报了点，惊动了当地的执法部门-衙门，但是大雨很大，不仅把河里的水冲混了，最后连衙门的人的脑袋都冲混了。

 

于是当一队队的衙役都跑出来抓那些动了动人的人的人，后来发雨实在太大了，很多东西用他们弱小的心灵已经压不住了，于是人们都疯了，加上大雨激发了人民心中对暴力的渴望，这种暴力由雨水引发，冲心而起，最后脑子开始无法控制肢体行动，所以人就开始乱动。

慢慢就变成了动乱。

 

孙 二见不到芙蓉，看到守城的兵都冲下来了，觉得可能是世界末日了，不然人不会突然这么就疯了，他想看着芙蓉，不想芙蓉出事，但是她知道芙蓉肯定出事，但是这 总比她自己让自己出大事要好，此刻孙二不断的对自己说，她以前服务别人，现在大不了再服务几个，说不定现在脸弄成这样，人家都不要她服务了，孙二看着城门高， 心想这样看的远，不顾危险，坏里揣着15个元宝，冲了上去，现在他站在城门之上，看到了不远处芙蓉的背影。

 

天还是不断的下雨，冲刷着这座城池，冲刷着大宋南面的臣民。那是一幅极为动人的画卷。

人民在一开始还为了这场雨感到不满，因为衣服顷刻湿了贴在身上好像被糊上一层浆糊很难受，走在街上看猴的人看到顷刻猴子就不见了很扫兴，本来在荷塘边野合的男女被刹那而至的雨水惊断了扰了兴致，走在房屋上偷姑娘内衣的毛头小伙子拿着那些衣服都闻不出味了无法再达到高潮。

所以人疯的原因都很正常，都是这场雨。

但是雨还是不停，一直不停，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可想而之，龙王脑血栓已经到了晚期。

 

这是一个暴力的时代，因为暴力从来都不曾远离我们而去，它躲在温柔乡中，只要惊醒，便一击中你要害，等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你早已被它吞吃，只等哪天，你突然醒悟，那时早已罪孽缠身，你想逃，你逃不了，因为你在心外，无处可逃。

 

话说衙门的衙役都被水冲了混了神智，看到男的都觉得是流氓于是就胡乱一顿乱砍，看到女人都觉得是自己老婆就一顿乱摸，在空间交错中，衙役们就扮演着双重的人格。

 

霎时，人已经分不清那哪些是水哪些是血，只因血流成河，那天孙二站在这座城的至高点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说：那日，从天上落下来的明明是水，怎么一到地上，就都成了血。男人都在日，女人在被日，不管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在哭，我看到芙蓉在远处，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日到的人，我不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像着就算被日了，也不能让她死，所以我看着她，万一出什么事，我能用怀里的金子砸过去。日他娘。

 

 

孙二在城楼上看那场雨下了很久，路上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很多，很多的还有那些美人的哭声和被人撕裂衣服的声音，还有很多人的呼喊，其中有男人动物性的叫喊还有女人绝望的挣扎，雨没有理会，因为龙王得了脑血栓，我知道那个时候它已经失控，他可能已经死去，因为他无法停止。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因为就在这场雨中，这座城发生了以上这些事情。

但是时间又仿佛过的很慢，因为在这场雨中，芙蓉和孙二的距离还在孙二的视线范围内，那天孙二的视力特别好，好到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这座城里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那每一个角度都仿佛能看到芙蓉的身影。就算下了如此大的雨，而雨下的越大，孙二看的越清。

 

龙王的脑血栓一直发作，所以雨一直下，越下越大，城市快被淹没的时候，隔壁二虎家的公羊一直用自己的脑袋撞墙。

它原来真的是要个自由。

 

芙蓉渐渐深去的背景模糊了孙二自己看不到的脸，他不知道是应该前进还是后退，他追么，他已经为了芙蓉追到这里，他退么，他也为了芙蓉退回到这里。

他半蹲在那里，看不出是站起来还是继续回到蹲下的状态，他的心被结成一团麻花，有一万只蚂蚁，但是依然啃不碎它。

 

突然，雨停了，芙蓉的身影和这场雨一起消失在孙二的眼里。

龙王死了？

不，龙王累了！

 

隔壁李大志家的公羊撞断了犄角，那堵墙在没有被它撞倒的时候就已经被大雨冲倒压死了那头公羊。

原来它要的真的是自由。

 

 

往往是一个瞬间，这个瞬间有时就体现在一场嘎然而止的暴雨。

清空万里，月光散进头顶的云，黑心棉变成了丝光棉，塞进这座被冲洗干净的城中，地上的鲜血不见了，被撕裂的衣服碎片不见了，没有呼喊声，只有残留在世间的雨水顺着瓦砾静静滴进水缸的滴答声。

每条街上都像打过石蜡一样发亮，被映上一轮轮的满月。

仿佛地上变成了夜空一般美丽闪烁。

只有一种无法说出口来的落寞和空寂。

 

曾今有那么个晚上，那轮新月龇牙咧嘴的挂在天上的晚上，定安桥边的石栏上站着这样的一个女子。

一个叫孙二的人走到九丈之处，喊了一句话因为那句话，有了这个故事。

至于镖痣，他最后跟着那只猫走了，走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下雨的前一天，晚上，那只猫说，明天这座城要出事，镖痣叫了一个晚上，可惜的是孙二听不懂。

那场雨中，唯独在城门至上的孙二没有死，其余的人都死了，定安桥上漂着很多具尸体，那天晚上，月光照着孙二，但是孙二已经找不到哪一具是芙蓉的了。

 

这是大宋国南方的一座小城，城里住着一个人。

 

第十章  有人说

 

有人说，那天根本就没有下雨，只是孙二的心中下了一阵匪夷所思的疾风骤雨。

牡丹呢？

在在三个月之后半价卖回到兰香馆，老鸨接手的时候说：牡丹啊，你走的时候是200两，这回卖回来是100两，你再卖出去的是200两，你这一来一去，等于什么都没有变。

牡丹一笑，从2楼一纵而下，成了0两。

卢生呢？

落寞了，政府征税，买卖做亏了，最后家里的东西都卖了，没有可卖的就把牡丹卖了，在把牡丹卖掉的那个晚上走过定安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死在路上了。

芙蓉呢？

有人说，她最后走进大漠，成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女侠。

孙二呢？

这是这个故事最在不重要的一个人。所以我不知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