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未来的基础教育创新

——上海市第十一届教育科研优秀成果奖（基础教育）成果评析

作者：冯  明  方建峰 熊立敏

《上海教育科研》2017.1

  

       纵观三十多年上海基础教育科研的历史演变，教育科研成果申报与评奖往往是教育科研发展的风向标。成果申报与评奖是一个双向观念交互的过程。一方面，从事教育科研的组织捕捉教育创新的需求，将把教育科研方式的新思路融入到具体的研究成果之中；另一方面，参与成果评审的专家，也会基于对教育科研的需求进行宏观判断。

2015年，上海市完成了第十一届教育科研成果奖的评审，共评出150项优秀成果，其中，100余项与基础教育紧密相关。本研究以这些成果为案例，通过内容分析，挖掘和提炼具有共性和趋势性的研究特征。

 

一、以质量为核心形成局部的突破性创新

 

    创新理论研究发现，创新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持续性创新，即在保持原有系统之下局部的持续改良；另一种是突破性创新，是借助核心要素的突破带来系统的重建。突破性创新的关键突破点往往是在对“产品”的重新定义上。

    从本届成果来看，对“质量”的关注及其形成的成果，成为一道风景线。从数据来看，成果名称中有“质量”一词的就有6个，其中4个成果是一等奖，分别为《让评价成为一种专业行为——教师在课程实施中质量监察与管理的研究》《质量与公平——上海PISA 2009研究报告》《基础教育学业质量标准研制的国际比较》《“轻负担，高质量”的区域求索：提高中小学生学业效能的实证研究》。在内容上，本届成果在“质量”的理解与实践探索方面，都取得了较为显著的发展。

    （一）在国际比较中推动“质量”的再定义

    一等奖成果《质量与公平——上海2009年国际学生评估项目( PISA)研究报告》和《专业视野中的PISA》从不同角度将国际先进质量理念引入到上海教育之中，并对教育政策、课程改革和中考改革提出建议。这些成果引入“素养”这个重要概念，即一种基础的胜任力，胜任力是个体在某一特定情境中，启动、组织各种心理社会资源以成功满足情境中的复杂要求，迎接现实生活挑战的能力。两个成果通过对上海2009PISA测试的结果分析，揭示了在国际比较坐标下上海基础教育的优势与问题。同时，在评价目标、命题方法、结果分析方法上，将PISA和上海中考进行了比较，对上海中考改革也具有参考意义。

    除此之外，一等奖成果《基础教育学业质量标准研制的国际比较》在对8个国家和地区基础教育学业质量标准及其研制工作作比较的基础上，重新定义学业质量标准，提出学业质量标准不是指根据学生在学业水平测试中的实际表现水平而制定的成就标准或表现标准，而是以基础教育阶段总体教育目标为导向，以跨越不同学科领域的公民素养模型和具体学科的学科核心能力模型为基础而制定的规范性成就标准或表现标准。

    （二）紧扣“质量”新理解的本土实践创新

    与比较研究相辉映，在实践创新上，很多区域和学校不仅着力于具体课程、教学等技术层面的变革研究，也强化对于实践目标的自觉与更新，力图在与时俱进的“质量观”引领下，进行技术与资源的集成。

    一等奖成果《“轻负担、高质量”的区域求索：提高中小学生学业效能的实证研究》针对单一看重分数的学业质量观，提出学业质量应反映学习动机、学习方法、知识能力和学习价值的增值，并提出了学习生活质量概念，形成以学业质量与学习生活质量为框架的学业效能。在以学业效能的新质量观的指引下，静安区以增强愉悦体验、加强针对性教育、拓宽学生成长空间三大干预因素为着力点，推动区校合作、课堂教学变革、教师发展、区域育人网络建设，形成了区域教育内涵发展的新经验。

    教育的“个性化”，在不同学段得到不同侧重的关注并取得了进展。一等奖成果《“三自”教育传承与发展的实践研究》在普通高中阶段深入探索个性化教育的实践途径。该成果从学生立场出发，为了适应学生差异和主动发展需求，变革课程组织与实施结构，设置“学程”和“模块”。与此同时，学校完善学生免修制度，探索“问题中心”教学，建立起个性化教育服务体系。一等奖成果《适应差异变革学校教学组织形式的实践研究》，在义务教育阶段以教学组织形式为切入口，探索适应学生差异的个性化教学，开发了“混龄走班”“小组合作”“长短课时”“个别化教育”“主题协同教学”“分层走班”等六种教学组织形式。除此之外，二等奖成果《课堂外的精彩——“双通”理念下的高中中学导师制》《引领高中生自主建设学生组织的行动研究》《新课堂有效学习策略研究》等分别从学生指导、社团建设、课堂教学等领域创建教育个性化的操作系统。

 正如学业质量标准国际比较研究所揭示的，学业质量标准的最终表现形式之一就是与具体学科特点相结合的学科核心能力模型。一等奖成果《探究学科思想改善教学方式》以研究学科思想为切入口，挖掘各教学科目的学科思想，梳理了学科思想的探索路径，并从学科思想的高度研究学科和教学，改善教学方式，使教学更加符合学科本质与学生实际。

 

二、凸显教育创新的学生视角

 

     从本届成果来看，学生的研究及其基于学生研究的教育创新，有明显加强。

    （一）学生学习心理分析有新突破

    在课程教学改革活跃的今天，教育科研更需要关注学生学习特点及其影响因素的分析。只有建立在合乎规律的学习研究基础上，教育改革与创新才更具科学性。

    本届成果呈现了一个趋势，即从多方面分析学生的学习与认知，并更积极地运用观察、调查与测量等方法，探索学生学习发展特点及其关键影响因素。

一等奖成果《我国青少年理智情感现状调查研究》关注学生认知活动及其成就进行评价所产生的内心体验，即理智情感的发展。该研究运用实证手段探索了理智情感的内在结构，并揭示了我国青少年理智情感的5个因子——好奇感、探究感、乐学感、自信感和成就感。通过大规模调查，该成果还揭示了我国青少年理智情感的真实现状，其中有若干重要发现，如与创造性密切相关的理智情感发展水平较低，乐学感和自信感随年级增长而降低，不同类型学校学生理智情感差异较大等，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等奖成果《大众传媒与幼儿园认识发展》聚焦大众传媒对幼儿认知发展的影响。它不仅关注幼儿注意、思维（编码加工）、想象、语言与阅读技能等认知能力，也包括情绪认知的发展。通过采用国际通行的标准化量表和高信度高效度检验的测量巩固，比较不同媒介形式对学前儿童不同认知侧面的影响作用。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索相应的教育建议和干预方法。

    （二）实践研究与学生心理分析的结合更紧密

    从十一届获奖成果来看，学生心理分析已不再是高校研究者的专利。很多基层学校在教育改革与创新中，自觉加强对学生行为与认知特点的研究，并将其研究成果转化为实践创新的依据。

    浦东新区南门幼儿园组织教师通过分析、研讨、反思，提升对儿童经验的理解及分析能力。在此基础上，教师依据儿童经验设计科学活动，逐步形成激疑、释疑、再激疑的探究模式，积累有趣、有益的科学启蒙教育活动，最终形成了一等奖成果《基于儿童经验的幼儿科学启蒙教育》。奉贤区江海幼儿园通过案例研究、叙事式语言记录与分析、视频分析等方法，提升教师对角色游戏中幼儿行为研读的深度，如幼儿与环境材料的互动、幼儿游戏中的角色交往等。在此基础上，探寻更能够顺应幼儿行为特点的互动设计，以更好地让幼儿在互动中成为主体。该研究成果《角色游戏中幼儿行为的研读与互动》获得二等奖。

    二等奖成果《作业设计：基于学生心理机制的学习反馈》通过追问“学生完成作业的心理过程是什么”，发现小学生作业心理的特点。在此基础之上，学校总结吻合学生心理机制的作业设计原则和教师可控的作业特征，开发校本作业指南，确定作业的基准线，建构符合生心理机制，引发学生理想作业行为与品质的常规作业、分层作业、单元作业与长周期作业等作业范式。

 

三、以模型建构深化实践研究

 

    基础教育科研虽然具有浓厚的实践取向，但并非一般性的工作研究，其成果也绝非是单纯的工作与事实总结。除了自觉地在理论指引下的实践探索之外，教育科研更希望将实践与理论有机结合起来，特别是在实践经验的基础之上能够形成具有解释力与预测力的“扎根理论”。从十一届获奖成果来看，这种意识有明显提升。很多研究成果自觉运用建模思想，梳理和建构“扎根理论”，进而深化实践研究的品质。“建模”是一种重要的科学操作和科学思维的方法。它是为解决特定问题，在一定抽象简化、假设的条件下，再现原型客体的某种本质特性。从本届获奖成果呈现的“建模”策略来看，主要有两个特点。

     （一）注重结构化：建构整体直观的关系网络

    从某种意义上，教育科研就是一种不断创新“结构”的认识与行动。从本届获奖成果来看，注重“结构”的分析，并在研究基础上创新“结构”的要素和表现方式，是教育科研未来发展的重要趋势。

    一等奖成果《让评价成为一种专业行为——教师在课程实施中质量监察与管理的研究》，围绕课题的核心问题，即如何促进教师评价能力提升，创造性地构建起结构模型——“电池机制”。这个模型呈现了核心理念，既帮助教师不断积蓄能量，又将学校各项策略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侧重点整合起来。

    二等奖成果《从职业适应走向专业胜任——知识管理背景下幼儿园职初教师研训样式的实践研究》，在借鉴现代知识管理理念的基础上，构建起“研训样式”这个模型。该模型包括了研训活动的四个关键因素，即研训共同体、场、主题和方式方法，及其相互关系。

    （二）注重类型化：促进不同层次结构的联结

    从某种意义上看，教育科研发展就是不断用新的模型替代旧的模型，譬如在先进理念下的教学转型。然而，过去一直有一种批评声音，指出有的教育创新理念很好，但与实践相脱节。这就是涉及到模型内各层次结构之间的一致性。相对而言，顶层理念结构较为简洁与明确，但作为末端的实践层面所面临的情境是多样的，需要根据不同情境进行具体化。如何促进模型内不同层次结构的联结？从十一届获奖成果来看，类型化策略，即在模型的中间层按照一定原则进行分类，在每个类型再进行结构化设计，可以提升整个模型内在的一致性。

    二等奖成果《中学语文课型研究》按照“搜集课例一大致归类一提炼课型特色一建设课例资源库”的过程展开研究。通过该研究，该成果梳理总结了中学语文教学八种基本课型。在此基础之上，该成果对每个基本课程的内涵意义、理论基础、基本特点、基本模式、教学核心、优化策略、注意事项等进行分析与设计。

    二等奖成果《小学生阅读的学校支持策略研究》对阅读活动教学进行实践与剖析，形成了阅读活动课的四种基本课型：新书推荐课、阅读欣赏课、技能指导课和成果分享课。在此基础之上，对每个课型的功能与目标、基本内容和操作策略进行设计与分析。

二等奖成果《合作教学操作全手册》从合作教学的类型化着手，分别对十余个合作教学类型从常见问题与对策建议上进行分析与研究，使整个成果既全面，又具有针对性和指导性。

 

四、从培育“经验”到开发“方案”

 

 衡量基础教育科研成果的价值，除了能发现客观的教育规律或提供更好的解释框架之外，是否具有“实用性”，培育可复制、可移植的成功经验也很重要。然而，过去的不少成果，由于为了迎合专家评审的理论趣味，“经验”的表达偏重于服务“理论”的建构和支撑，是成果核心观点的补充和说明，一些操作性很强的成果因为理论提炼不够，而被淘汰。这种导向之下，教育科研成果的实用性一直有待提高。从本次评选来看，这种趋势得到了明显的校正。很多冠名“手册”，或者核心成果是“手册”的成果，都获得了较高的奖项。从这些成果的涌现和获得承认，呈现了教育科研成果表达方式上正在发生深刻转型，从培育“经验”到开发“方案”。

    相比于培育“经验”，“方案”开发特别强调“同行实践”的对象感，它会从同行实践者的视角来看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如何进行操作，以及避免风险，如何进行配套支持。

    譬如一等奖成果《构建幼儿园教育园本评价方案的实践研究》，通过“预设实践一发现问题一分析问题一解决问题一再实践一……”，以“问题推进”的方式开展研究。并在多所学校进行试用，最终形成蕴藉核心理念“期望式评价”的园本评价方案。“园本评价方案”包括“概述”“主体部分”和“运行机制”三方面的内容。“概述”部分阐述“方案”的指导思想和价值理念；“主体部分”包括“幼儿发展评价”“教师发展评价”和“园本课程评价”三方面的内容，并分别从“评价理念”“评价指标”“评价方式”和“实施方式”四个角度具体阐述，为幼儿园开展幼儿、教师和园本课程评价提供指导和依据；“运行机制”包括开展园本评价的组织和管理机制。

    二等奖成果《在园幼儿伤害事故的成因与幼儿园干预体系研究》在明确幼儿伤害事故的类型的基础上，探索直接或间接干预路径，在幼儿园安全教育、家长安全指导以及干预体系建构、课程建设和管理保障方面开展系统研究，并及时将研究成果课程化。

二等奖成果《幼儿园一日活动的探索与实践：保教结合操作手册》在“保教结合”理论研究与实践探索过程的基础上，以幼儿园的一日活动为线索，围绕幼儿在园活动的主要环节和可能出现的。生理状况分为11篇。每篇又按年龄特征分为小班、中班和大班三个层次，展现本年龄段幼儿的习惯养成目标、不同环节保教人员的观察要点、保教结合行为提示、环境创设、保健教师及行政人员巡查要点、特殊情况的处理、个别儿童的照料以及特殊的活动样式等，并配以生动的实践案例分析。

 

五、持续提升研究方法的应用水平

 

    从标题的词频分析来看，如表1所示，在研究方法的选择与应用上，呈现出以实践研究为主，多种研究方法并存，实证研究有所提升的态势。

      表1  十一届教育科研优秀成果奖成果标题词频分析

关键词	频率	关键词	频率	关键词	频率
实践	24	理论	5	案例	3
实证	5	行动	4	手册	2
开发	5	校本	4	应用	2

 

    （一）实证研究得到加强

    1．运用实证研究方法对相对成熟的研究领域进行再研究。譬如二等奖成果《新课堂有效学习策略研究》通过采用课堂观察的研究方法，观察每一位学生的课堂学习，关注差异，精细备课，寻找一种能够“关注每一个学生”的新课堂教学方式，确立一种新的、积极有效的课堂教学效能评价体系，从而提高课堂教学的有效性。

    2．运用实证研究方法促进新研究领域的开拓与发展。当前，学科教学知识（简称PCK）是教师专业发展领域。二等奖成果《教师“用教材教”的课堂实证研究》，通过专家一新手教师案例的实证比较研究，对教学录像带及文本进行编码、统计，结合课堂观察与访谈加以研讨、分析，提炼“用教材教”的本质内涵。在此基础上，开发提升了教师行动学习的科、研、修三位一体研究范式。

    3．注重开发研究过程中现场调研与成效分析的实证水平。譬如二等奖成果《教师教育教学能力测评与培训模式的实证研究》通过建构中小学教师教育教学能力模型，开发了中小学教师教育教学能力测评系统，进行数据采集并用专业统计软件进行分析，并反馈到学校，实现了研修方式的创新。二等奖成果《从职业适应走向专业胜任——知识管理背景下幼儿园职初教师研训样式的实践研究》运用实验方法，通过基地班与对照班教师对实践性知识掌握理解程度的测评与比较，验证新型研训样式的有效性。

    （二）“迭代演进”渐显峥嵘

    当前，一些高质量研究成果中“迭代演进”的意识日益增强。迭代是为了逼近所设定目标或结果而进行的重复反馈。每一次对过程的修正和升级称为一次“迭代”。一等奖成果《幼儿园综合课程中的数学教育》按照计划一实施—观察一反思一计划的步骤，推动迭代演进。每周制定教育计划，并在三个平行班进行依次试验，当课题组观察过第一个班级的实施情况后，通过对活动的反思提出改进意见，再在第二个班上重新实施。同时，课题组采用了量化测查和数据分析的方式对儿童数学认知发展进行长期跟踪，最终形成了具有纵向、横向数据基础的学生数学认知发展规律及其干预体系。

    从获奖成果来看，当前基础教育科研的理念正在发生着重大变化，更加关注新质量观的建构及其相应的行动，关注基于扎实学生研究的教育创新，关注借助模型建构提升实践研究的理性程度，关注基于“方案”的成果提炼与表达，以及更加注重实证、综合研究与迭代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