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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的故事:《一把刀,千个字》读记

(2022-08-13 11: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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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读书笔记

饭桌上的故事:《一把刀,千个字》读记

 

花费十几日的光景,间歇插播几个工作日,我才算是把王安忆老师发表在《收获》2020年第5期的长篇小说《一把刀,千个字》读完。八十四页纸,十一个章节,讲了一对姐弟横亘近四十年的人生故事。姐弟都无子嗣,所以家庭便只上溯及姐弟的父母、祖父母两辈;地理跨度则更大,故事流转在中国哈尔滨、上海与纽约法拉盛三地,每回两位主人公的离开或迁入,既是自由意志选择,也有时代的推波助澜。

姐弟俩先后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哈市家庭,时代中流动的戏剧性,似乎就在呱呱坠地那刻起,赋予了主人翁命运的张力。姐弟俩的母亲出生知识分子家庭,外貌与才华都受老天爷眷顾,大学毕业后在中直部委属下的科技研究所任职,父亲杨帆祖籍扬州,是母亲所在大学的调干生,外形朴素但性格稳重,毕业后在重型机械厂制动设备室担任了技术员,一家人也就从此在厂职工宿舍落了脚。四口子生活原本倒也温馨平顺,但六十年代中后期的亢奋,逐渐入侵了私人领域的生活与观念。母亲学生时期就已展露苗头的“前卫”思想与果敢个性似乎被推向了极点,脱离了权力可以容纳的轨道,终究给她招致了灾祸,从此缺席了这个小家庭的生活。父亲似乎知晓她能归来的概率渺茫,留下了年长四岁、性格与其母亲同样强势的女儿鸽子在身边,托母亲大学时期的女同学将儿子兔子送去自个儿的上海妹妹那边寄养。从此一家四口被掰成三块,天涯何处,惟有明月能寄相思,好在一家人最后又相聚在哈市,兔子与父亲也随鸽子留学美国,一并辗转移民美国。这样的命运,也就为主人公各自的孤独与乡愁,提供了生发的土壤与线索。

童年储存人一生的起源,少年培养人一生的兴趣与习性,鸽子和姑姑一起,在虹口区的石库门里生活,直长到少年才返回故乡。兔子相貌遗传母亲,眉清目秀,性格与父亲一样有江南人的柔和,住宅环境也塑造他,亭子间窄窄的,长期身处日光被墙壁遮挡所留下的阴翳里,个体的身影也终究沦为模糊又黯淡的轮廓,又因为姑姑家生活的拮据,他愈加内敛与沉默。他没携带多少哈市的记忆,但幼崽总会寻求母爱,姑姑严厉冷淡,不具备主流视野中“慈母”的性格,邻里小孩口中喊着的“妈妈”,他找不到原型。小学时他去高邮的爷爷奶奶家玩耍,偶然从舅公那里学了民间厨艺,后来在姑姑的引荐下,又拜师淮扬大师傅胡松源外系后人单先生精学厨艺,他听话懂事,学有所成,只是他和姑姑都没想到,烹饪这门手艺不仅成了他的主业,成了他在上海甚至在纽约最初几年生存的根本,还因为他烹出的一桌桌佳肴,聚汇过来美国闯生活的华人华侨,给自己也给这想象的共同体增添一把柴火的温暖。

一桌菜能产出这么大能量吗?

王安忆在文章里花了大篇幅——不,应当是处处都不惜笔墨于描绘烹饪的动作、佳肴的色泽与滋味以及品鉴它的人,甚至,翻开书卷就有那么一桌在法拉盛饭店里吃菜的华人: 众人围拢的是同一张饭桌上,彼此身份、阶层却能排列出好几个阶梯,觥筹之间的人与情,真是虚实难辨。在王安忆的笔下,饭桌化身江湖,先以饕餮诱人,众人争食,自然有所来往,来往频繁了,又生出情感的火花、彼此建立关系,争取身份的高低。一张桌子似乎就是江湖的缩影,它承载了这座社会的情义、权力、欲望——它们都在桌面上翻滚、升腾,最终成为脱离主体意义的虚无。这是陌生人的饭桌,那亲朋好友的饭桌是什么样的呢?王安忆通过兔子的眼睛与耳朵,还原了几张有意义的饭桌剪影。

兔子父母一辈的饭桌受到政治环境的强烈影响。六十年代中期是高歌猛进的运动中一个短暂的休憩,主人公一家在外公外婆家吃饭,即便供养家庭的主要成员已经多少被卷入斗争风波,这个知识分子家庭仍旧保留了属于他们阶层的审美品味,吃饭用的“长餐桌台铺上双层桌布,花边流苏垂下来”,饭菜营养丰富,鱼肉蛋奶,还有冒泡的啤酒杯。一席人吃饱喝足后,“舅舅拉起手风琴,轮个献唱”,这一幕群像是温馨的,人们享受美食后的闲情雅趣,展露着中产的爱好与趣味,但时代风波从未真正褪去,它们在日常百姓的家门口打着旋儿……很快地,人们又重新回归了紧张戒备的状态,外部世界失序首先反映在全家人的三餐上,“家中饭点不定,如同流水席,随到随吃”,饭桌前好不容易凑齐了人头,“也是各人捧各人的碗,就像伙食团开饭……”。进食,本该在一种愉悦放松的环境中进行,如今这一行为被简化到仅剩“吃”这一生理性动作,人吃饭如同执行任务,生活便失去了美感。

饭桌亦能暴露人的欲望和本性。这一点在美国华人的饭桌上表现尤为明显,或许是环境种族差异明显,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拉满了张力,稍有不慎,又是一场风波。兔子未来的妻子,也是姐姐少年时在上海结识的玩伴师蓓蒂初来纽约法拉盛,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兔子下厨的鱼丸汤粉。小吃烹调容易,王安忆便将聚光灯都照在师贝蒂吃饭时的动作、神态上,说兔子看见她“额头上沁出细汗,皮肤就像上了一层釉,光润极了”,令缺乏食欲的厨师(他)“不由得也有了胃口”,巧妙、朦胧地道出了两性层面的欲望。男女之间的来往,说简单也简单,但朋辈或社群间支起的餐桌,欲望的交叠,政见的切磋更加复杂,你来我往,充满了话语权的争夺,这里特别想提到兔子父亲杨帆与法拉盛当地文玩店的老板胡老师之间的故事,胡老师在法拉盛的上海华人圈里结交朋友多、阅历广,每月第一个周六下午,他还会主持一个类似同乡交流会的读书会,会址不定,一般在饭店或与会者家里,备有宴席,座上客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各有一番阅历,主讲人是自愿报名,轮流发言。有一回在胡老师家中举办的读书会上,主讲人是胡老师的上海老乡,其父是国民党第十二兵团人,对于三大战役的解读,与国内主流话语有明显出入,父亲杨帆站在后者一侧,这场读书会上,随和内敛的父亲却“一反常态”,与主讲人辩论起来,俩人的历史观存在龃龉,酒桌上的气氛愈加紧绷,最终众人不欢而散,胡老师虽没计较什么,但此后父亲却再也不愿参加了聚会,这是一次社群内部的分裂,法拉盛的华人圈关系,似乎貌合神离。与这里相比,兔子明显对童年上海邻居之间的情义更为看重。嬢嬢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与她同住,兔子连吃大牛奶饼干都是种奢侈,以至于他捏着饼干“方一入口,不由打个寒噤,然后欲罢不能,直吃到八块,嬢嬢就收起了。”八块饼干,搭配白开水,这就是嬢嬢分配给她的一顿饭量,对于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明显不够。他也的确是吃不好,吃不饱的,后来一次偶然机会,邻居爷叔带他去工作的厂里食堂吃饭,那里菜肴的丰足、打饭人眉眼的生动在他眼里都构成一种“敌的过车间”的气势,嬢嬢给她备的咸菜饭盒被爷叔老婆招娣拿走,换给她食堂的打饭:它们既新鲜又分量足,是“巴掌宽的五花肉,一整条黄鱼”,菜汁多得能浸透米饭,直吃得他浑身出汗,“真是痛快”。这一顿饱食,让他吃出了见识,吃出了底气,回家后嬢嬢盘问他“午饭够不够吃”,他能面不改色地“撒谎”答出一声:够。饥饿,是多么剥夺一个人的自信啊。

人是铁,饭是钢。民以食为天。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饭食养活人,围绕饭食形构的酒桌却从来不只图个温饱,它收留形形色色的人群,传递讯息与情感,见证权力的流动甚至生与死,红白喜事。

提到饭桌、酒桌,常会想到家庭团圆、宏大仪式,从而联想起稳定之类的概念。但这篇故事里的饭桌,却总是在谈“变化”,阶层趣味的变化、政治环境的变化、种族文化的变化……。饭桌是把不同人固定在同一时空,《一把刀,千个字》里的饭桌却都像是在拆分群体、暴露个性、突出矛盾,但凡有人吃喝,那一定是新表演的布景,大事件的前兆。菜刀,作为“扬州三把刀”文化中的“第一刀”,一刀下去便有了饭桌上的食材内容,也拉开了所有人故事的序幕。饭桌具有魔力,它必定令旧人不安,也受新人期待。时代永远在向前翻滚,茫然的人却“四顾茫然,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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