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波:中岛的存在
张小波
当中国诗歌在面临一个新的千年时,我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阅读中岛的诗歌作品。我不知道他决定将自己的几乎全部诗歌结集出版能否算一出“为了告别的演出”。当很多人怀着很多的动机在梳理一个苦难世纪给我们留下的精神遗产时,诗歌的声音却如此柔弱,细碎,有时又显得古怪难辨;他不知是心甘情愿还是被某种神迷的力量所威逼,退守到一只密封的罐子里,决绝于社会学意义和商品学意义的世界。这样,对于外部的消极性抗争与内部世界(诗人、诗歌、教义与指向)的门户清理,使它再次面临一个人厌倦的问题:向何处去?
说起中岛,我们自然不能不提及那份由报纸而杂志的《诗参考》,十几年来,这份比游击手更神出鬼没的诗报,曾经很多次让我们发出喟叹,因为它不单纯是一份同仁报刊,它的气度、眼光、对诗歌预指的准确把握使其赢得了广泛的声名;当手捧来自大江南北的稿件,身体矮小的中岛穿梭于捐款者(通常是隐姓埋名的)和印刷厂之间时,他的背影有时更像一个僧侣,让人不能想起荤食、性欲和战争……
他的诗歌看不出师承,也没有明确的美学指向——我这样说决无贬损之意;他为我们提供的,只是心灵投射向虚无的碎片,无所归依,却依据某些规律不时地飘过我们眼前。我一直认为,当人类的精神恐惧驱使其不断地和建立新道德及新美学体系时,中岛犹如一个初涉人世的婴儿,顽强地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发言:“一个春天的病句
从另一个春天中进入
一个枯萎的老头
在一个恋爱的公园里
看另一朵苦味的花朵
一个妓女去打听另一个
妓女的住所
一个小偷在偷听另一个
小偷的钱包……”在一个重复又重复的镜像世界里,中岛心心性迷失是显而易见的,但他并未做出寻找的努力:“此时我分不清
是花朵开在病句里
还是病句开在花朵里”。
诗歌歪曲了我们的日常生活——也唯其如此,“活着”便被给予意义。我赞赏诗人于坚的话:诗歌来自大地,而不是来自知识。中岛的可贵之处正是他不自觉地坚守这点。他有时以一种愚钝的固执来改变日常大地景观。谁能否认这一点呢,当一首新诗诞生之时,城市的一切就已经不同于以往了——尽管这是一个秘密,但它只是不对芸芸众生公开而已。“不知道沉默是否会引起共鸣”。这祈祷式的低语一经说出,沉默便被打破了,中岛的悖论便被自己的意念所缠绕——他一直想做的,是用语言去抓住沉默,把它逼入存在的隧道,不断地鞭打和追问,这一切也许都徒劳无益,因为:
生存的尽头我遇到了鲜花的贩子
我遇见了水淋淋的自己……
一个落水者的喟叹,一个用嘴唇触摸存在的真谛的情人的呢喃。也许中岛终生都在力求连接这样的事实: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但是,人瞎了……
1999
年 5
月
于北京
本文为张小波为中岛1999年出版的第二本个人诗集《一路货色》(青海人民出版社)写的书序。首次发表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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