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忆

　　1979年7月，安徽黄山，桃花峰下，桃花溪逶迤奔腾，邓小平坐在黑色轿车中，从溪边公路驰过，车速并不快。这一年，邓小平75岁，职务是中共中央副主席、全国政协主席、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没有意识到，车窗外，上海复旦大学新闻系学生陈静溪偶然瞥见他，正站在车尾越来越远的方向大声惊叫。他的3位女同学并不相信，以为他认错人了。自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邓小平是党务政务军务的实际控制者，应该享受特级保卫，他来桃花溪，还不把整个黄山都给封了！他们无从知道，那就是邓小平，他要从这里进山，去登光明顶。临行前，邓小平给中共安徽省委第一书记万里订下三条规矩：是度假，不是视察，不宣传；不准封山，妨碍群众；不要滑竿，徒步登顶。
　　黄山虽大，路却只有几条，陈静溪总觉得他还能见到邓小平。此时，也只有天知道，这一场小民与大官的邂逅，会发生在哪里，需要具备那些前提。

　　邓小平休息了一天，自桃花溪进山，经鳌鱼峰和百步云梯，走向光明顶。警卫们发现，盛夏时节的黄山，游人比往日多，他们忽然觉得还是控制一下观光客的数量为好。但邓小平发现后，再次阻止。而此刻，夜宿光明顶的复旦学生刚好下山，走在百步云梯上。当王晓望远远看见一行人绕过莲花峰，沿一段平坦的山路向百步云梯走来，她忽然想起陈静溪昨天的惊呼，猜想这群人中间会不会真有邓小平，于是她呼喊了一声同学，率先跑下山去。
　　王晓望终于看清，在百步云梯下欣赏摩崖石刻的，正是邓小平。她跑到卓琳夫人面前，说要邓小平签名，卓琳夫人便大喊：“老爷子，娃子们要你给他们写个字！”激动万分的王晓望，听见邓小平说了声“那好啊”，已三步并做两步，跑向邓小平，一股脑儿做了一连串自我介绍和告白：“我是复旦大学新闻系78级学生，我们来黄山旅游，听说您也来了，真是太高兴了，我们非常想见见您……”奇怪的是，王晓望没有受到警卫的呵斥，就这样说了下去。
　　邓小平没有听清王晓望快速发布的信息，问了一句：“你说你是哪里的？”王晓望重新自报家门，不容反应，又接着说了下去：“是您恢复了高考制度，我们才上了大学。我是从中学毕业直接上大学的，后面有两个同学是老三届的，她们能上大学非常不容易，所以她们非常非常感激您，很想见见您！”这种错忘了传播效果的自我介绍和快速的陈情方式，让邓办随员们笑了起来，有人打趣地说：“你现在就可以当记者了！”王晓望看见邓小平也笑了，忙又说：“看到您这么大岁数还能够亲自登山，知道您身体很好，我们高兴极啦！”
　　说话间，其他3位同学满脸通红地跑过来，大口喘着气，上前握住邓小平的手，你一言我一嘴，提出能不能合影留念。邓小平话不多，只点头表示同意。随员问他，以什么为背景。邓小平环顾四周，站到百步云梯前面。由此，邓小平与复旦三女生的黄山合影，成了著名的历史图片。遗憾的是，昨天首先看见邓小平的陈静溪，因为给女生们看行李，没能站在邓小平身旁。
　　最后，学生们请邓小平签名，邓小平拿过她们的学生证，签上名字，陆续围拢过来的观光客鼓起掌，一同见证了那个时代官与民的零距离交流。

　　翻阅史料不难发现，黄山一行，邓小平还与701高山台员工和家属有过合影，登上光明顶后，又在始信峰与香港《白发魔女》剧组留影。而所有这些，均为随机活动，并非在特级保卫的情形下安排出来的“巧遇”表演。而今，想想看，这些需要什么前提，除了需要亲民的一颗心，还需要勇气和自信。一个幻想着随时有可能被刺杀的政客，一个看到人民就感到烦躁不安的官僚，一个只有戒备森严才能体尝到为官幸福的“公仆”，永远不可能坦然出现在人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