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忆

 

　　“性感”一词最早在中国出现，不过是1981年，那一年有篇电影评论，提到一位不知名的女演员，说她在拍摄中让文胸一侧的挂带，从肩头滑落到臂膀，因此说她“十分重视性感”。“文胸”是90年代广东文化进军北京的结果，当年涵蓄的叫法是“胸罩”，不涵蓄的叫法十分露骨，连小孩子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随后一段时间，“性感”只是少数勇敢者的专用语，在报刊上是很少见到的。
　　从1987年开始，有人宣传说，国外妇女听到男人说自己性感，都要说“谢谢”，于是“性感”走红了。不过，当年的性感标准，实在简陋，大多是西服正装加半粗半细的高跟鞋，另外口红要红，脸要涂得惨白，尤其是东北妇女，这种表面化的涂鸦一直持续到今天，因此中国的化妆品市场主要在山海关以北。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里说，“艺术使现代男人有了性的意识”，女人也是如此，90年代以后，现代文化在城乡普及，女性性感被迅速深化，它不仅仅停留在服饰和化妆上，而是从城市女人的血液里挥发出来，成了性格的一部分。这个时候，城市妇女开始依照时兴的方式改造自己的形象，并与男性内心世界形形色色的盼望，产生了种种交合。
　　但女人得知“性感”是个好词之后，却产生了大量关于性感的庸见，比如女人常常认为喝醉酒，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因为女人自己看不起醉酒的男人，但事实上，男人恰恰讨厌拒酒不喝以保持体面的女人，相反认为醉态中的女人既性感又招人怜爱。
　　对“性感”一词，男人心中各有一些纯属个人的秘密，尽管年龄和阶层相异，但这些小秘密总有共性，譬如说男人几乎全部认为，性感的女人绝不能异常单纯，抱守残缺，她的举手投足，哪怕是静止状态，都要暗示出在性爱方面若隐若现的经验。
　　实话说，这是一个真理，如果一个女人不惧怕在陌生人面前作出冒险举动，那她的冒险多少已是机械的重复和习以为常的事情。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即使再伟大的爱情，也不可能激发一位处女去出色地满足男人，因为性感和性爱一样，总是源于经验，而不是突然产生的灵感。换句话说，女人只有显得具备经验，才能看上去性感，她就像缰索下的烈马，假如解开缰绳，立刻就会奔腾。
　　但性感的女人总是把脱僵后的欢腾，掩藏在日常的冷漠中，因此女模特常常以冷面上场来吸引观众，原因很简单，这样性感。
　　可以说，一个女人是否性感，男人们的看法大致是一样的，不过，由于教育、职业、城乡差别的存在，男人对性感的看法也自然存在着不同：

 

学者类——：
　　太原的一个初中男生这样描述了他心中的性感女孩：她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头披肩长发，发质须乌黑，她的眼睛要大，说话的声音要柔和。
　　但在一位中国政法大学的男学生心中，性感女孩成了“极短的”头发，淡妆，有口红，胸部要丰满，要穿肉丝袜，走路要风骚。在他的眼里，长发是不能构成性感的，因为她太过柔情，不具备性感女人的冷峻和野性。
　　在北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年教师那里，性感首先是处变不惊的性格，她不会由于突然遭遇露阴癖之流而惊慌失措，对于陌生男人的意外逢迎，甚至是挑衅，她们毫不恐惧，而且不会因为被抛弃而纠缠不休。此外，她要具有柔韧丰满的身材，声音最好是“粗而略带沙哑”。最后，他特意强调了声音的性感，认为只有残破的声音才更有沧桑感，有一种抓心的痒痒。这一点让我十分感兴趣，因为它与太原那位初中生“声音要柔”的描述天壤之别。
　　不过，这位中年老师告诉我，他在中学生时也认为“声音要柔”，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柔声女子见得太多了，逐步觉得声音怪的女人更能吸引人。这说明不同年龄的人，看待性感的态度会发生变化，年龄越大，越容易接受怪异。
　　南京师范大学一位高年级学生说，“机警的女人才会性感”，一个反映迟钝的女人让人感到索然无味，挑不起男人的兴趣，她必须听得懂幽默，甚至时常创造一些幽默让男人听，不过她制造的幽默不能太多，否则会产生压迫感，让男人精神紧张。
　　“我欣赏女人的不安，喜欢女人谈到自己的忧虑，这显得她性感，也会提高男人的救世意识。”这位学生认为，性感女人必有一丝凄风苦雨的味道，过于欢乐会驱赶走这些特征。

 

工人类——：
　　“要化艳妆”是北京长辛店一位青年工人描述性感的第一句话，我立即追问，“艳妆”的意思是不是“化浓妆”？回答是肯定的，即应该脸色白，重涂口红，腮也要红，我又立即追问，东北女人喜欢如此勾画自己，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性感，回答依然是肯定的，因为这样的女人更像个异类，能吸引人的注意。
　　天津百惠饭店的工人也同样如此认为，只不过补充说，不能因为脸白而让人看出脖子黑，否则太恶心，此外他还说，女人只有穿黑丝袜才显得性感，那样有股“邪劲儿”。
　　工人们似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观上，认为必须直接看到女性的身体，才会感受到性感，洛阳的一位装卸工干脆认为，女人只有完全不穿衣服才有性感可言，他说“穿着衣服也行，但她的眼睛必须斜视，用眼角看人！”
　　“雾眼看人”十分被工人们看中，实际上，其他类男性也容易被朦胧眼睛所吸引，只是工人们更强调这种眼神的“狠”，其他人更强调“媚”。

 

艺术家类——：
　　大多数人误认为艺术家是最难伺候的一类，也许对女人其他方面的确如此，但对女人性感的问题，艺术家的口味并不算太高。“如果一个男人不想与一个女人结婚，而这个女人也不因此而难为他，那他会一直认为她是性感的，否则，他会发现这个女人的毛病很多”，北京一位音乐人如是说，“我不喜欢那种太在意自己的女人，那样的女人不性感，罗嗦。”
　　居住在北京通州区画家村的一位主人说，性感女人不必聪明，只知道涂脂抹粉和穿衣打扮就行，这样她才更像个玩物，容易受到观赏者的摆布。
　　“玩物论”是艺术家谈论女性性感的一个共同基调，他们大多喜欢听凭摆布的女人，认为这种受式心理会构成性感，“你可以想象她在你的调动下可能顺从作出的一切”，画家肯定地补充说：“而独立意志会破坏这种性感”。
　　歌德在《格言诗》中说，哪位妻子有贤夫，从她的脸上可以一眼看出。但对于艺术家来说，最容易引起他们厌倦的，恰恰是有贤夫的女人。在他们眼里，性感女子必须生活在对已有感情的不满之中，她们没有太强的独立意识，但也没有归属。
　　早熟的女人和成熟的女人在他们心中拥有十足的地位，她们善于接受那种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爱，而且对接受它不以为然，因为她们并不深思熟虑这种爱，而那种误以为与男朋友接吻就会生小孩的女孩子，艺术家十分反感。
　　北京一位青年作家对女人形体性感的描述，具有一定代表性。他说女人性感与否，脸部轮廓和线条的流畅是个关键。她不必担心乳房太小，因为一半艺术天才反而会因此调集怜悯，觉得这个小小的不足，反倒构成了奇特的性感。和许多艺术家一样，他认为穿正装的女人无法引起兴趣，他也认为穿超短裙是性感的，但他更喜欢不穿丝袜就直接穿高跟鞋的女人。

 

农民和军人类——：
　　把军人和农民归为一类，是因为中国兵源绝大部分来自乡村，因此军人和农民在思想意识上十分接近，比方说军人认为羞涩的女人颇为性感，而农民也会认为那种匆忙一瞥尔后慌忙躲开的眼光是性感的。
　　石家庄一位士兵在给我的来信中说：“刘晓庆是性感的，因为她懂得奋斗，奋斗的女人才性感”。恰好从河北南部来到北京通州区一家书店打工的青年农民也认为，奋斗是性感的，因此他迷恋小时候看到过的日本人阿信。
　　军人和进城民工都认为春天的女人性感，这个看法大概是他们与其他人群唯一的共识。
　　在所有的城市里，最先染上春色的是女人们的新装，由于看了一冬天的瑟瑟枯枝，这时的男人往往更容易被艳丽吸引视线，春天的气息使男人分不清到底是女人散发着香气，还是季节使然，于是他看到的和闻到的女人使他的心旌摇曳。这个时候，女孩子们穿着丝袜的小腿突然在大街小巷晃动起来，这种季节性和大众化的性感，常常让军人和农民吃不消。
　　可以说，其他人群认为十分消魂的性感，在军人和农民那里是件恐怖的事情，它既是新奇的，又会让他们感到世风日下。

 

中年商人——
　　两个已婚男人会餐，他们一致同意谈谈各自的求婚动机。
　　南方某制药公司的公关主管先说：“我是在夏天见她穿一身薄衣服，美腿隐隐若现，于是向她求婚的。”美国驻华会计公司的经理接着说：“我恰巧和你相反，我老婆总是喜欢穿长裙，我想知道她的腿究竟长得什么样，于是我就向她求婚！”
　　对于前者来说，性感是局部的合理暴露，对后者而言，性感是因为秘密尚未揭开。
　　（实际上，以上所有描述都间接说明一个事实：女人无需了解男人喜欢什么，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就一定会遇到喜欢你如此行事的男人。）
　　总得来说，“秘密没有揭开”是性感的原因，而“局部没有揭开”比“全部没有揭开”更有刺激性，揭开的那部分虽带有请君入瓮的性质，但已一目了然，而没揭开的部分却是关键的诱惑。真正的商人大多年过30岁，由于长年与女人同床共枕，已不再因女方的全裸而激动，因此他们喜欢穿戴一些简单服饰的女人，服饰的颜色最好是黑色，如黑衣和黑鞋袜等等。
　　女性们不大知道，75%的商人不认为黑头发性感，他们更喜欢浅棕色，因为黑发太纯情，棕发却焕发着野性。同理，大多数商人不喜欢女人脸以外的皮肤是雪白的，反而认为浅棕色更具性感。
　　所有商人都认为女人吸烟是反抗正统作风、容易接受勾引的象征，因此这种强塑出来的性感很容易招致男人的青睐。
　　所有商人都同意，走起路来送胯的女人性感而风骚，缺点是太容易被勾引。
所有商人都对近年来流行的粗跟女鞋深恶痛绝，这一点可能让时髦女性听起来大吃一惊。
　　90%的商人认为，脸小而且脸部线条刀削斧凿的女人十分性感，她的容貌不像标准美女那样柔和和无可挑剔，但看上去却清晰分明。已从中国警官大学毕业14年的一位画商说：“性感只属于那些脸部构造不算完美的女人，一定程度的缺陷反而形成了她那种让人看上一眼再也忘记不了的印象！只是，她的身材必须无可挑剔，特别是胸和臀要丰满。”

 

 

　　　　　　　　　　　　　　　　　　北京东四七条四号

　　　　　　　　　　　　　　　　　　　2000年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