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忆
尽心和我认识,是在一次电视节目的录制现场。她是嘉宾,我是主持人,我们共同谈论的话题是,诗和诗人还有没有价值继续存活下去。
对尽心来说,这话题有点儿冒犯。她醉心于做诗人,写的恰恰又是古诗,难道让如此这般如花似玉尚待嫁闺中的黄花闺女死了不成?不过,这节目肯定有点儿意思。主嘉宾是英达,主张诗既死,不如统统改成流行歌曲。此公博闻强记,能言善辩,曾为说明“中医不是医”而滔滔不绝,活活把听众险些说死。有这样一个强劲对手,尽心非拼死抵抗不足以求活。
有了对抗,谈话节目就会好看。有了拼死对抗,谈话节目就会火爆!
不过,事态并不完全如我之想象。尽心主张,诗就是诗的本来面目,不容糟蹋,诗死,我亦死,我尊,诗亦尊。英达还是要把诗改成《我爱我家》里的那些歌词,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能消费,额外还可以挣到高额稿费。这一雅,一俗,对比强烈,现场坐着的百余位观众又都是美国驻华大使馆门前站岗的十分有觉悟的武警,他们当然选择尽心而抨击英达。当然,小战士身体正棒,拥戴尽心的心底理由自然会包括尽心是MM这种干扰因素。要是他们知道尽心当时还没结婚,那更得卖力。
实际上,尽心和战士的理由并不相同。尽心是从古诗本身出发,爱它的人不可能不爱。战士是从民族激愤方面表态,怎么也想不通英达这大白胖子为什么会不喜欢伟大祖国的传统诗歌,跑上台揍他的心都有了。
但不管怎么想,反正是殊途同归,大家一起把英达斗了下去。
节目播出第2天,在北京电视台后厦大厅,阿忆碰见王刚。王刚正巧喝了点儿酒,非要把昨天从电视机里看到的尽心斗英达的全过程给候耀文和阿忆背诵一遍。候耀文大叫,要不是这节目太棒,他绝对背不了这么清楚!王刚还在一旁咋咋嘴:“啧啧,那叫尽心的小丫头,那个嘴皮子,那个反应,那个劲儿啊,哎呀她居然把英达说得哑口无言,你说这事儿闹的……”
一起坐了两小时,王刚恨不能两个半小时都在说尽心(注,当时王刚尚未离婚)。
做媒体就是这点好,可以享受很多意外。
你不相信这个纸醉金迷的岁月里会有一大批人喜欢诗,甚至经常坐在一起研究诗,但你此番就长了见识。你确信这伙儿人里如果派出一位党代表,去和英胖子理论,一定会气急败坏,撕下脸皮,但你看到的却是游刃有余,兵来将挡,水来土堰。你以为谈诗的节目根本没人看,但像王刚那样醉了似的拍巴掌的人大有人在。
当然,意外还不止这些。要知道,尽心做嘉宾的时候连男朋友也没有,但节目播出不几天她却嫁人了!却原来,这电视节目也能牵线做红娘,对我等电视节目制作人员来说,岂不快哉!
但快是快,我这无意中的月下老,得去主持尽心的婚礼,却主持得一塌糊涂。不知是高兴糊涂了,还是被满场抢眼的高朋吓糊涂了。那场面,就连吴祖光老爷子也坐着轮椅来了。当然后来才知道,所有这些高朋,无论是上将,还是平民,无论有名,还是无名,无论是男,还是女,无论年长,还是年少,无论有钱,还是没钱,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把诗视为生活中的一个雅致的游戏。你可以去喜欢桑拿和卡拉OK,你可以去喜欢流行歌曲,但这儿的满堂老小,人家就喜欢诗和有诗的生活!
“胖子,上次作节目跟你做对的那女孩结婚了!”趁大家没在意,给英达打个电话。
“哪女孩?尽心?”
“你记性真好!”
“那是,都把我碎成那样儿了我还不记着。”英达忽然问:“她丈夫什么人?”
“不大说话,学理科的。”
“那就对了,要是跟我一样能说,那婚姻长不了!”
是的,能说的嫁不能说的,有钱的娶没钱的,爱笑的嫁不爱笑的,就像男的娶女的一样天经地义,只要稍有违抗,婚姻注定长不了,这是英达和我的共同经验。
临挂电话,我们突然互问,几乎异口同声:“如果爱诗的嫁一不爱诗的,那可怎么整?”
的确,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新问题,我们在研究,相信尽心和她的丈夫也在研究。
研究结果如何,也许要用去一辈子光阴去等待。
那就,让我们耐心等待吧……
北京朝阳区芍药居1号
2002年元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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