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冯维新（俄）

 

     我来北京执教，发现中国人特好。但也有例外，譬如我的一位天津籍同事，他像一个偏执狂，常爱开一些过分的玩笑，恶劣地捉弄别人。我猜想，他一定是对老牌帝国主义怀有深仇大恨，误认为我爷爷的爷爷的爸爸，曾参加过八国联军，百年前错杀过他奶奶的奶奶的妈妈。所以他总是通过各种机会，千方百计地毁我。
     初到北京，我曾向他求教：“朋友，什么是‘大老爷们儿’？”
    “蠢货！”他答道：“当你碰到一位美丽的姑娘，你就应该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然后伸出大拇指说‘嘿！大老爷们儿！’。这是对她的漂亮的赞美！”
    

     当时，我正好遇到了一系列很好很美的女同志，正愁着不知道如何献媚。一连数天，我时不时去拍这些女人的肩膀，然后充满深情地夸奖她们像个大老爷们儿。每逢此情此景，她们的反应总是惊慌失措，或像看怪物一样看我。我想，这一定就是所谓的“东方女性的含蓄美”，她们不好意思啦！我于是欢欣鼓舞，变本加厉，同时也更加温柔，总是压低了声音倾诉，以免吓着她们。
     不久，校方找我谈话，说我的作法既粗野又猥琐。我感到蹊跷，忙问，这“大老爷们儿”究竟是啥意思。答曰：是一糙词儿！我悲愤交加，蓄意要制裁那个天津坏小子。

 

     过了一年，机会终于到了。
     有一天，他搭讪地问我：“苏联老大哥，‘我是你爸爸’用俄语怎么说？”
    “天津小混蛋。”我应道：“呀特沃依森！”
     这时，他戏弄人的本性又冲昏了头脑。他假借矫正发音，洋洋得意地连连冲我说：“呀特沃依森！”我不理他，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懂。
     实际上，我在这句俄语中埋了雷。

     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看见他对日本人大喊：“呀特沃依森！”又冲着俄国人大叫：“八格！”对中国人，他两句都说。

     一天，学校来了一群美籍俄国人，也就是斯大林时代因为不满专制暴政而逃到美国的那批人。我们正聊得火热，那天津小子进来了。听说这是一帮美帝国主义，他立刻扬眉吐气，拍着胸脯说：“呀特沃依森！”

     众人顿时愣住，顷刻捧腹大笑。一位会说汉语的朋友十分友好地对他说：“作我们的朋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作我们的儿子？”
     闻罢此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醒悟到，“呀特沃依森”原来是“我乃你儿子”的意思！他红着脸，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我终于把他治了，中国话怎么说来着，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1994年5月

                                             北京语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