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辑滇池文学丛书总序:昆明文学之路
■张庆国,摘自温星《入滇记》

阮王春将有小说集《北站》在本辑滇池丛书中出版,我为之高兴。他早几年在《滇池》文学杂志上发表第一篇小说时,曾让我很吃惊,他的小说写得细腻和感性,有几分熟门熟路的感觉,后来我推荐他参评云南省作协的滇东文学奖,获奖后带他去玉溪领奖,在车上交谈,他的回答同样让我吃惊。他是一位刚复员的青年士兵,高中毕业,喜欢写作,看过一些书,也很喜欢看书,却并没有太明确的文学研究方向。
他有无师自通的写小说才华,曾在孤立无助的文学环境中,独自默默写作。很多人通过较为专业和系统的研究训练,才能接近想要达到的写作效果。他稍加学习,就能实现目的,写出了可以出手的小说。
这样的人并非少见,我曾经收到陌生作者非常精彩的小说,在《滇池》文学杂志上发表这位作者的小说后,见到他,与之交谈,却发现其文学理解与小说作品所体现出来的深度,相去甚远。也就是说,为什么写出了那样的作品,为什么写成了那样好的小说,这位作者有些浑沌不解。
喜欢一件事,并能做得较好,多半是因为天生具有接近这件事的能力,这就是天才。天才当然有大小之分,与生俱来的某种敏感才华,务必珍惜。需要警惕的是,仅仅凭借天才,是不可靠的,小说写作也如此。想做一个好作家,走得更远,就要在上路之后,认真进行作家的知识储备和思想训练,让写作从混沌走向清晰,做到心中有数。
值得高兴的是,新的作品,从阮王春的笔下源源不断地诞生,于是有了这本《北站》。他的小说语言简洁、叙事清晰、细节丰富。但他在写得较多和较快的同时,也渐渐透露出了朝上走的艰难,写作出现了徘徊。我想,此书的出版,也许是他反省的好时机。保持清醒的自我认识,加强专业性的阅读研究,明确写作目标,他会有继续发展的很大空间。
《入滇记》是温星的作品。温星供职于报界,对社会人生的观察与书写,体现出了记者的敏感。同时他又是昆明作家协会理事,作为一名作家,他的作品与一般记者的写作相比,多了几层含义。其作品不止于社会性的表述与解释,更有人的情感揭示与文本形式的探求。
当前的中国社会很特殊,整个中国摁了快进键,所有人坐在高铁上,眼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眼看着窗外的老友和故土,来不及打招呼,高铁已过万重山。高速前进的中国,新闻太多,记者很忙。太多翻天覆地的事件,迅速改变着中国的城市外貌和乡村风景,在故乡迷路不足为奇,要紧的是赶快录下时间的印记。
仅仅实录不够,或者说只录下物质世界的外表变化,远远不够。昨夜雨疏风骤,不知今晨何处。穷者愁苦,富亦堪忧,幸福是一样的,不幸各有不同,豪宅空洞,情满窄屋,欢喜处处,举目四顾心茫然。一个高速前进的时代,最重要和深刻的变化是人心。写物质撕裂的同时,也触及到其中蕴藏的精神撕裂与人心纠结,所写才能全面、真实和深刻地记录时代。
温星《入滇记》中的这批文章,就尝试由表及里,在记录今日中国各种人物外部物质经历的同时,展开其波澜起伏的内心世界。本书的文章首先发表于报纸,为众多读者所熟悉,已经产生了影响,其中内容涉及到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一些人物名闻中国,经历非凡,堪称时代的象征,意义更加重大。
富民作家段华礼,行文清雅,他的散文集《似曾相似的寻觅》,汇集了多年写作的成果,这些短文大多发表于报纸,山川风物、历史掌故、童年记忆,不一而足,内容与他所生活和工作的地区有关,透露出浓重的故土深情。
富民县位于螳螂江边,山清水秀,在昆明郊县中最具特色。富民之县名很独特,直接表达了乡土文化中的小康理想,事实上富民县也是一个自得其乐的平静家园,段华礼大概因为长期居住于此,所写文章也较为心气平和,短小,点到为止,这是最常见的写作,也是最安全可靠和信手可得的写作。
段华礼好读书爱写作,还为大家服务,组织了很多文学活动。他写得认真,文中寄寓了真情,并通过写作,表达了自己的人生思考。但他的写作还有待拓展,需要向更恒久和更具审美性的文学表达看齐。需要从故乡出发,走向世界,从民俗和历史知识出发,走向生命与人世的思考和表达,从常见的山川风物出发,深入芸芸众生的内心,从篇章结构的规范之美,走向有所创造与发现的文本之美。我相信段华礼会逐渐改变,把文章越写越好。
李汝珍是《滇池》文学杂志的昆明本地重要作者之一,她的很多诗作,经《滇池》文学杂志发表,渐渐传开,为诗友所喜爱,于是有了这部的诗集《与君书》。她在诗中,以女人的爱美之心感受世界,表达出今日国人闲暇游走时的欣喜。她在这种欣喜中赞颂山水田园和雨雪风霜,描绘天地之美,同时也书写亲情与爱情,感叹时光飞逝,回望遥远的童年。
毫无疑问李汝珍的写作同样充满真情,她面对自然之美的惊叹,出自于其生活热情,那些亲情与爱情的抒写,寄托了李汝珍对美好人生的向往与感激。她的写作朴实、轻巧、睹物思人,见景生情,脚踏实地。
李汝珍的写作,也有过于轻巧和简单的不足,这是李汝珍写作中需要解决的问题,也是相当一部份昆明地区的写作者共同面对的问题。昆明是风和日丽之地,天天是春天,鲜花常开,大自然偏爱昆明人,小日子过得成,于是就有写作中小富即安的习惯。一部份昆明的文学写作朋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写出来就行,发表就好,出成书更好。缺乏更高的文学理想和为之付出的持续努力,文学标准的尺度,模糊不清。
这种表现,在昆明郊县区稍多,造成这个事实的原因,大概跟昆明地区文化的总体水平有关。昆明地区更多自然之美,人文历史单薄,诗书之风未能形成渊源流长的习俗。做成作家已经满足,再提升难度,付出辛苦,往上走,有些动力欠缺。
昆明作家其实可以做得更好,当前的国际形势是,全球化越演越烈,同质化和标准化的生活样式席卷各国,艺术家包括作家都面临着严重困扰,作家太难写出独特作品,只能在文本形式的小打小闹中寻找出路。全球化有利于交流沟通,对经济的繁荣有很大促进作用,但对艺术有致命伤害,因为艺术的重要价值是个性和陌生感,全球化刚好相反。
解决的办法之一,是重视艺术的地方性表现。地方性文学表达,包含了故土深情,却不是囿于一地的自得其乐和自我封闭,而是发现和整理独特的地方性生活细节,把蕴藏其中的人类普通情感和有关生命的思考,提升到世界性的表述高度。
昆明相比中国其它地区,文化的独特性保存较多,生活方式与中国内地和世界其他地区有很大不同。昆明也是最无传统约束而极富创造力的地区,是中国西南面向国际的前沿,不断有国际化的崭新思想传入。所以,立足昆明本地文化的特殊性,明确文学的世界性标准,提高文学的难度、高度与广度,昆明文学之路,会越走越宽广。
作者张庆国,著名小说家,《滇池》杂志主编,昆明市作协主席、云南省作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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