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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模的双面人生(春城晚报·深度事件)

(2013-07-24 10: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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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晚报

深度新闻

深度事件

主编温星

记者邓建华

杂谈

分类: 【深度报道】
裸模的双面人生(春城晚报·深度事件)
裸模的双面人生
2013年7月24日春城晚报·深度事件


    小莲年轻时对人生有许多期许。比如,上大学,在学术氛围浓郁的校园里接受教育,享受和所有城里人一样的优质教育资源。和她有一样梦想的,还有许多农村女孩,包括她的姐姐和侄女。

    小莲的确走进了大学校园,包括她的姐姐和侄女。但不是去读书,而是当上了她们这辈子都没有想过的人体模特。

    辗转在艺术和世俗的夹缝中,她们谨慎地生活着、工作着,她们忌讳谈论她们的职业、身世以及未来。

    和许多常年干人体模特的人一样,小莲们不同程度患上了风湿病,一到天气变化,肩部、腰部疼痛难忍。她们尝到了这个职业给他们带来的身体上的真正疼痛,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所谓艺术、高雅背后的冰冷。

    自上世纪初画家刘海粟拉开人体模特写生的帷幕以来,一个世纪后的今天,裸模,仍是一场遮遮掩掩的观念或道德层面上的博弈。

    小莲与服务学校的一场劳资纠纷,将这个行业的生存状态再次展示。在一群人体模特为生存或者以艺术的名义“裸露”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裸模”双面人生下的世象百态。


【内版正文】

三名农村人体模特状告艺术学院背后

一场官司揭开 一个隐秘行业 


    小莲干这行,已经整整17年了。

    这17年间,小莲周围出现了像她一样的人体模特:他们或许是街头的流浪人,或许是社区的义工,或许是外来的民工,或许是温顺的妻子,或许是粗鲁的丈夫……

    这是一个最初对她们而言不能与家人说的“忌讳”职业,而如今,人数越来越多,“不齿”变成了相对容易赚钱的职业。她们在这个行业始终没有离开,尽管,她们认为,收入只能维持家用。然而,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了,17年后的一天,小莲被学校以“钟点工”的名义,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了,一同被“开排”的,还有她的姐姐小兰、侄女小芬。17年来,家人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她们也约定永远不告诉家乡人,家乡在她们看来已经是异乡,她们永远不可能再回家。

    

一个人体模特的困难寻找

    中国第一个人体模特出现在1917年刘海粟创办的上海美专上,人体习作素描骤然触发了一场人体模特风波,作为最早引进这种艺术实践方式的教育家,刘海粟被斥为“艺术叛徒”……使用与禁止的斗争在中国从此开始。

    到了上世纪80年代中期,人体课成为美术系学生的专业课。这是一门必修课。然而,寻找模特在那个年代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如果不能完成必修课程,也就意味着不能如期毕业。

    1996年时,云南艺术学院美术专业油画班的7名学生比今天遇到的困难要多得多。在麻园村附近,他们能找到一些老年人进行肖像绘画,而人体课却没有办法上,特别是年轻一些的模特,他们所需要的是几个年轻的能勇敢站上台的人体模特为他们上课。可是,谁会愿意呢?

    “那时候我们真的很发愁,老年的模特是附近村子里招的,多半给他们画肖像,但我们需要画一些人体,又苦于找不到人体模特,特别是年轻的人体模特。”当年的学生周锋记得,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去劳务市场碰碰运气。

    在征得老师同意后,周锋和班长等3名同学先后两次来到董家湾劳务市场招人。

    在小莲记忆中1996年的董家湾劳务市场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小莲像其他求职者一样站在人潮中等待幸运的降临。

    1996年5月3日下午两点左右,周锋他们3名学生在劳务市场,一眼就看上了小莲,个头不高但清清秀秀。“我们问她是不是来找工作的?愿意去大学工作不?”当年的另一位同学记得,这个小姑娘当时听说是大学,很高兴,急切地问让她到学校干什么?

    周锋他们不知道怎么去跟小姑娘描述人体模特,又担心如果说了,小姑娘肯定又不会去了,他们已经在劳务市场蹲守了两天,碰过了软钉子,有个姑娘扭头就走了,还说他们耍流氓。

    “他们告诉我他们是大学生,是来招人的,我可以去学校当模特,坐在教室里面给学生们画。”小莲当年对模特没有一点概念,一位同学告诉小莲,做模特就是坐着,“像照相一样”。

    而更吸引小莲的,是她能去大学工作,这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毕竟,她也和同龄人一样有过大学梦,但是,因为家庭贫困,她初中毕业后就失学了,从偏僻的山村进城打工,永远错过了。

    她还从这3名大学生中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学校发的固定工资是每个月150元,如果她嫌少,可以去跟学校和老师商量。“那时候150元的工资已经算高的了,我很满足了。”

    小莲当即爽快答应了。

    1996年5月6日早上7点左右,18岁的农村姑娘小莲,拎着简单的行李,高高兴兴住进了大学校园的宿舍。


    一生最难熬的一个半小时

    时至今天,中国每年对人体模特的需求量在1000人以上,并逐年增多,人体模特的主要从业人员,虽有变化,但主体依旧是农民、清洁工、保姆甚至“棒棒军”;而对于艺术院校美术专业的学生来说,他们需要对各种年龄段的人进行绘画,固定的人群对绘画是有制约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1996年5月6日早上9点。云南艺术学院美术系油画班。

    20平米的教室墙上贴满了同学们画的老年人的肖像,教室里7名同学,3名男生和4名女生,还有一位马老师,都非常高兴地在门口迎候着小莲的到来。

    “好好照顾和安抚她,让她继续工作,不要让她走了。”办公室黄老师对马老师一番叮嘱。

    开始上课了。“这节课是人体课。”马老师说。

    学生们满怀期待。

    女班长拿来一块布,并让男生先出去,然后让小莲脱去衣服。“我穿了3件衣服,脱了第一件时,马老师说不行,我脱了第二件,只剩最后一件内衣了,马老师还说不行,要全部脱掉。”小莲如雷轰顶,才知道为什么办公室的黄老师要再三地叮嘱。

    “不是说画画吗?为什么要脱衣服?”她开始掉泪,她这才明白,人体模特是什么意思。

    “不行,这样的工作我不做了。”小莲既羞且怕,她全身发烫。她抹着泪,去穿另两件衣服。

    一场漫长的拉锯,在几位女同学和农村姑娘间展开。小莲拽着自己的衣服要穿,而几位同学恳求她为他们上一堂课,因为没有人体模特,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上过这堂课了。

    10分钟、15分钟、20分钟……时间就这样在小莲胀红的脸和不住的摇头中慢慢流逝。学生们还在不停地请求小莲的帮助,“我该怎么办,这种丢人的事被人知道了怎么办?”小莲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这种想法。

    “小莲,求你了,就只上这一堂课,帮帮我们。”班长再次恳求。

    “好吧,就这一次,我不要钱,就帮你们一次,我马上走。”小莲终于点头了,她觉得这是她做的最坏的一次决定。

    一切都准备好了,男女同学落坐,开始调色画画。

    小莲觉得,这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半小时,她内心煎熬、挣扎。她听着老师叫她摆动作,她很僵硬,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灵魂都飞了”。身下的衬布被滴答的汗珠湿透,她一直都想呕吐,但她一直忍着。后来,她知道除了心里的恐惧外,还有她从来没有闻过的颜料的味道。

    本来该再上半个小时的课,看到小莲支持不住,马老师叫小莲可以休息了。

    小莲穿了15分钟才把衣服穿上。女同学们在旁边安抚她,她开始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走出教室,她又开始不停呕吐。

    “这是正规工作,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学校也有其他人做这份工作。”老师苦口婆心,并告诉她,这份人体模特的工作是高尚的,因为她是在为艺术献身。


    一段难以启齿的双面人生

    已经从事艺术工作的周锋认为,艺术就是艺术,艺术是不容亵渎的。不论当年还是现在,他们在临摹人体模特时,可以用“心如止水”来形容。一位雕塑家说:“我们4年的大学,有3年是上人体课,根本不会有什么想法,上课、学习、完成学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

    而1996年的农村姑娘小莲,对人体模特这个行业完全是陌生的。在她看来,这是一个不能启齿的职业:羞耻、哭泣、拒绝,直到接受。

    面前的小兰,40岁,看上去很憔悴,“压力很大,这几年,尤其是这几天打官司”,她禁不住哭起来。她是小莲的姐姐。1997年2月,她在妹妹的介绍下,从一名纺织女工转行为人体模特。

    20年在昆明打拼,如今,小兰已人到中年,这些年,一家人一直租房子住,出租房就在麻园村附近,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对面她上班的云南艺术学院。“儿子问我在哪里上班,我就是指着对面的大学告诉他在那里面,儿子还小,他认为他妈在大学里面上班很骄傲。”

    可是,儿子不知道小兰心里有多苦涩。她和所有孩子的母亲一样,早早起床,为儿子准备早点,送他去上学。然后再跟丈夫说自己要去学校扫地了。学校里8小时的课是安排满的,她要坚持坐8小时,按老师的指点摆出各种姿势,一天8小时,课上下来她可以获得100元的报酬。

    中午和晚上,她都会和所有的家庭主妇一样下班回家到市场买菜,讨价还价,回家做饭,偶尔报怨一下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发作的腰疼病,叫儿子给她捶捶酸痛的背和腿。

    这些年来,打工的丈夫并不知道她干的是人体模特这一行,因为还有妹妹和侄女和她一样在学校“扫地”,她隐瞒得很好,丈夫并没有任何疑虑。

    “我告诉我姐,老师说我们是在为艺术献身。”小莲在兄妹中排行老九,小兰是老三。虽然自幼丧父,因为是家里的老小,在小莲的记忆中,她总是能感受到来自母亲、兄长、姐姐温暖贴心的照顾。

    1996年的这次择业,让小莲为难了。

    “是个好姑娘,身体条件好,敬业、单纯,好多学生都画过她。”“那个年代需要勇气,这是个有勇气的姑娘。”当年把小莲从人才市场领回来的周锋等7位同学至今都这样评价小莲。

    第一堂课后,学生们都认为一定要想办法留下这个姑娘,否则,他们将再次面临不能上课的困境。7位同学开始轮流请小莲吃饭,为她打饭。学校的老师们也都来劝小莲留下来。

    面对这些大学生和大学教授的恳求,小莲心软了。

    可是,接受了这个职业,来自精神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来。“上课就像行尸走肉,下课不敢出宿舍门,最怕别人问我是干什么的。”一向直言快语、活泼开朗的小莲,变成了另一个人:自闭、不敢抬头看人。3个月里她足不出校——孤单、无助、难过又漫长。她告诉当纺织工的姐姐她在给学校扫地没时间回去看她。

    3个月里,小莲每天工作8个小时。那时候,做人体模特,一节课是4元钱,一天是16元钱,加上每个月学校发给小莲的150元的固定工资,小莲满足了。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半年后,一直跟三姐称自己在大学扫地的小莲决定跟三姐摊牌,因为学校老师叫她再帮助找几个人体模特。这个当初她认为要隐瞒家人一辈子的职业,她决定让姐姐也来做,“工资能保证生活,这是我们最起码的要求。”

    刚刚失业的纺织女工小兰,就这样和妹妹一样,当上了人体模特。之后,是她们的侄女小芬。

    她们的固定工资从最开始的每个月150元,1999年涨到了200元,2003年再涨到了每个月300元,一直到现在,固定工资仍是300元。

    3个女人先后成家,但他们的家人都不知道他们干的这一行,这是她们彼此永远的约定。


    一份职业的心理落差

    “这份职业是一分值得尊重的职业,不管时代怎样发展,我们应该给予尊重。”周锋说,现在这种情形,他也是有耳闻的,早不如当年他们统招时一个班寥寥几个学生对一个模特的尊重。“与社会观念有关,当年模特那么难找,现在不一样了,就像做生意,你情我愿,所以,这和学生的价值观和道德观也有很大关系。”周锋说,学生对自己绘画对象的身份的不认同,导致了他们道德观的缺失。然而,这种现状的改观,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李今年65岁了,他是麻园村附近的农民,平时,种地、带孙子,和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头没什么两样。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人体模特。他经常出没于各高校的美术系。和他一样的人,据他说还有几十个,但大家都彼此认识却极少攀谈,“这是一个谈不得的职业,很忌讳的。”

    2011年,他在村里另一个50岁同行的介绍下,当起了人体模特。他不像小兰她们有固定工资,“就像做生意,往往是学校一个班的班长找到我们,或者我们主动去找他们,双方讲价,同意就成交,临时模特,就是学校说的钟点工。”

    云南艺术学院的一位班长说,他们现在找模特都是在附近的城中村寻找,与过去相比容易多了,有时候,人体模特会自动来联系他,但是时至今日,“更多的是底层打工者或农民,极少能找到城市白领或者蓝领做这个工作”。他们给这些人体模特的报酬是从班费中拿出,之后再与学校结算。

    老李上一天8小时的课,他所拿到的报酬是每天100元。如果按每节课算不到13元,不过,老李说,他也只是给学生上三四天课,其他学校他也跑场去做“人体”,“所以站一天能拿到100元也不错。”

    老李并不在乎自己被学生们画成什么样子,他说,他和他周围的临时模特都是一样的想法:做生意,就不必计较那么多了。

    10多年来,小莲也真的不计较。

    有一次,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衬布已经满是汗渍,前排的女生拿着画笔指示她不要乱动。画室里,仅有铅笔的沙沙声。通常一幅人体素描要一个星期才能画好。整个一周,小莲要摆出同一个姿势,她侧卧在软垫上,左手前放,右腿自然弯曲。

    小莲卧在那里,常常会想起从前,1996年到1998年的两年间,她是那个7个人的油画班的“御用模特”,同学们待她亲如姐妹,有一个挡板遮住她脱衣服,上课时门关着,每隔10多分钟,学生们会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下课时,学生们会等她穿好衣服一起去吃饭。

    偶尔,她会去到学生画架前看看把她画成什么样子,胖了还是瘦了,看到画得像的,她会从心里笑出来。

    现在呢?小莲们坐在台上,大门可以敞开,人来人往,有换桶装水的,有推销颜料的,甚至还有进来打扫卫生的,如入无人之境。学生们熟视无睹。“我们就只好骂他们,叫他们出去关上门,但不一会儿,门又开了,我们也习惯了。”在这样的情境下,她们来上课,从来不敢穿白衣服,因为环境不允许,也因为她们找不到存放衣服的地方。

    小莲总是在学生们蜂拥出了教室去食堂吃饭时,一个人默默地把衣服穿上。

    对这个职业的尊重远不如从前。


    一场对簿公堂的官司

    小莲他们该不该端上铁饭碗?她们的代理律师云南众力律师事务所律师穆英认为是,这个案子中的3人已经与学校形成了事实劳动合同关系,即使一审赢不了,二审他会免费帮她们打官司。云南华度律师事务所律师饶宝静说,人体模特属于比较特殊的职业,进入这个行业,无须用高尚的理由来粉饰它,只需要遵照《劳动法》和《劳动合同法》有关规定支付报酬就行,除此之外,模特不该享有法律之外的特别待遇。但就本案而言,她认为3人与学校已经形成了事实劳动合同关系。

    每个月学校发300元固定工资,每天上课,可以从班长那里得到100元的报酬。“不是天天都有人体课要上,加上固定工资,我们每个月也就1000多元钱,不够养家。”小莲3人,偶尔也像其他钟点工那样,去跑场。

    “我其实想过无数次,是不是换一下工作,去做点小生意,要不然就回家种地。”不过,小莲发现,她已经在这个行当干了17年了,青春已去,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还能再去选择干什么。

    16年前的3张饭票,学生和老师们送给她的新年贺卡、乘车卡、当年学生们随手给她画的像,这些小莲全部都保存着,甚至,如今,她手机里的200多个电话号码,全部都是大学老师和当年画过她的学生的。小莲想把这些留着,等老了的时候,慢慢回忆,慢慢咀嚼,她想,在这段青春期岁月中,一定能咀嚼出丝丝甜味,甚至是幸福的味道。

    小兰认识学校里的好多学生和教授。有一次,丈夫来校园找他,“他很奇怪,我一个扫地的,为什么认识那么多人?我当时就敷衍,在学校那么多年,我认识这么多人很正常啊!”

    也许,对这个熟悉的环境,小莲和姐姐、侄女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今年4月,学校老师告诉她们3人不能继续在学校做了,劝他们离开,但他们得不到一分钱的补偿,只是一次性发给了他们5个月没有发的工资。

    “我们找学校找了3次,给我们转岗让我们扫地都行,但他们只是说,我们是钟点工”。

    7月15日,小莲、小兰、小芬坐在了原告席上,面对他们的是被告云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一名清洁工之前承诺为他们作证,但因病未能出庭。没有一名学生愿意为她们作证。

    当年招她们进来的学生、老师,多年来小莲手机里保存着的一个个电话的主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证实他们3人与学校之间事实存在的用工关系。

    “我们打这个官司,不仅仅是要讨回属于我们的物质补偿,更是为了我们人体模特的尊严而战。”

    小莲第一次,说到了尊严。

    本报记者  邓建华  (实习生 熊鑫任常青对该文亦有贡献)

    文中小莲、小兰、小芬、周锋均为化名


 

 【春城晚报·深度事件/主编 黄娅黎 温星 邓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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