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脚李学强:70岁照样上刀山下火海
(2011-01-28 09:4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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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海角·云南精英”人文卷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系列报道16
铁脚李学强:70岁照样上刀山下火海
36把利刃,刀刀锋利;一堆烧得红透的火炭,高温袭人。然而,却有这样一种人,踩着锋利的“刀梯”往上攀行,一双赤脚毫发无损;光着脚,从烧得红透的火炭上走过,赤脚也丝毫无伤。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世上真有这种的“绝活”。
李学强就是以这种绝活“独步江湖”的“神人”,他“上刀山下火海”已近二十年。这样一副“金钢”之躯如何炼就?难道真有传说中所谓的“神助”?亦或存在其他奥秘?我们采访中发现,虽然这项被例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绝活笼罩着太多神秘色彩,无法用足够的科学原理去解释,但当地人依然象笃信宗教一样地推崇着“山刀山、下火海”。
爷爷“托梦”传授“上刀山下火海”
云南怒江傈僳族人所表演的“上刀山”,是将36把刀捆扎于四五丈高的栗树杆上,每把刀相距尺许,刀刃全部朝上,表演者赤脚踏着锋利的钢刀,逐级攀至刀杆顶端,再依次进行“开天门”、“挂红”、“撒谷”等表演。“下火海”,则是表演者下刀杆后又踏入通红炽热的炭火中,光脚行走。
这种平静的注释式语气描述,想必所有人都会惊呼,“说得轻巧!” 的确,真正在现场领略过“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无不为这种“拼命式”的功夫惊叹!至今,许多人都想不通,那么锋利的刀刃,为何人却能赤足上阵?人的皮肤碰上就立马烧焦的火红的木炭,为什么就能安之若素光着脚板走上去,而刀锋和火炭不会在表演者脚上留下一丝损伤的痕迹?
这几乎成了大量到云南旅行的外地和外国游客心中最神秘的谜题,也正是“上刀山下火海”这项技艺在人们心中永远新奇和神秘的原因所在。而当我们深入了解了李学强本人半辈子“上刀山下火海”的经历,这份神秘感非但丝毫没能解开,反倒显得更加玄奥。
怒江在人们的眼里是一个梦寐以知的秘境,数十年前,怒江大峡谷和雅鲁藏布江大转弯一样,让探险家们心驰神往。也许正因为如此,许多神秘的民间活动和自然现象难以解释,由此蒙上了千百年来难以揭开的神秘面纱。“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其中之一。
隆冬季节的怒江,如春天般明媚动人,阳光温暖地洒在滔滔怒江奔腾的水面上。从六库镇出发到鲁掌镇三岔河村,行十多公里的弯曲山路,午时,我们来到了位于山腰上的李学强家。他穿着汗褂,裤腿挽在膝盖上,一双沾满泥土的黄胶鞋,头顶草帽,精瘦黝黑,典型地道庄稼汉的形象。
家里种有几亩稻田,平常的日子里,李学强侍弄庄稼。见到我们,他不住搓着双手,不怎么说话,又是倒茶又是抬椅,客套之极。“我就是个老农民,这项技艺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说起“上刀山下火海”,李学强轻描淡写,“我自然而然地就能上刀山,没什么太希奇的。”
李学强说,爷爷教他,“是在梦里教的”。爷爷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能人,他15岁时,就去世了。在当地,这项技艺“只传孙不传子,只传男不传女,传子就学不会”。15岁以前,他根本不会。16岁,爷爷“托梦”给他了,“穿着长衫,留着很长的胡子,他告诉我,要上好刀杆下好火海,把这个祖传的东西传下去,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说完,爷爷就走了,他也醒了。
无独有偶,如今名震“江湖”的还有一位叫胡学忠的“上刀山下火海”绝技的传人,他是李学强的徒弟,也是李的表弟。他说,14岁那年,他也从无到有的一下就学会了这门绝技,而学习的方法,竟也是爷爷“托梦”,在梦中传授的。
难道这“上刀山下火海”的惊世绝技,真是“托梦”而成?虽然当地许多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毫无科学依据,但他们依然象笃信宗教一样,并不怀疑这种说法。
“开香路”后“上刀山下火海”技艺日臻成熟
在爷爷“托梦传艺”后,李学强第二天醒来,突然举止神情怪异。家人和乡亲都认为他“疯了”。村民却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按照百年的风俗传统“开一下香路就好了”。
怒江州泸水县泸峰民间艺术团团长邬兴家说,其实,这并不算“玄说”,“像这样的人更能够无畏无惧吧”。作为民间“巫师”,他同样也认为,“要重新恢复正常,还是得‘开香路’。实践证明,只要开了香路,人立刻就正常了”。
傈僳族刀杆节,傈僳语叫“阿堂得”,意思是“爬刀节”,是泸水县境内的傈僳族以及彝族的传统节日。傈僳族曾经是个不断迁徙的游牧民族,伟岸而物种丰富的高黎贡山留住了他们,火与长刀是傈僳族生存和征服自然的工具,他们对火与刀充满了敬意,“上刀杆下火海”的刀杆节就是他们祈求得到神明保佑的一种行为,节期是每年正月十五日。
“上刀山,下火海”是刀杆节中主要的习俗表演活动,它再现了山地民族翻山越岭的生活经历及攀藤负葛的艰苦卓绝精神,同时也是一种民间传统习俗活动。关于刀杆节的来历有这样的传说:明代兵部尚书王骥受朝廷派遣,率兵马到云南边陲傈僳族居住地区部署军民联防,平息叛逆,收复被侵占的土地,在当地百姓的配合下,赶走了入侵的敌人。为了使边境民富兵强,他带领傈僳青年习武练勇。后来皇帝听信谗言,毒死王骥。傈僳人民即以过“刀杆节”的方式纪念这位爱国将领。
16岁那年的正月十五,已经“疯了”的神智不清的李学强被村民们带到上刀杆现场。邬兴家记得,祭场中央高高架起了一架用两根巨木和36把锋利的钢刀绑成的五彩缤纷、高耸入云的“刀山”。师公在台下一番做法,在师公的带领下登上云台,等师公念完戒词,李学强要发誓“不杀人放火、不偷盗抢掠、不奸女拐妇、不虐待父母、不陷害好人”等,誓毕,掷火进一个装了水的碗里,火立即熄灭。这里的寓意是,受戒者如有不轨,其命运便如此火。
李学强“开香路”的历程开始了。
赤脚上阵,一步步踩着刀锋前行,在惊心动魄的半小时里,他上去了,接着又顺利走了下来。赤脚丝毫未伤。
村民们说,成功从“刀山”上落地后,李学强立即从一个“疯子”成了正常人。他们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玄奥,觉得很正常。至今,李学强固执地认为是“开香路”让自己获得了新生,也因此,他对“上刀山下火海”这项祖传的技艺充满了感恩:“我是靠老祖宗在保护的。”
现在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还不时地在表演“上刀山下火海”,并不觉得吃力,只是速度慢一点,“就算70岁了,我也要一直要坚持下去。”
李学强从15岁起开始了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演,他觉得这似乎是自己的使命或宿命,“就该上刀山下火海”。从十六岁“开香路”后,他技术日臻娴熟,上刀山几十次,如履平地;赤足踩踏淹过脚背火海,用舌头舔烧红的链子和犁头,他无畏无惧。
“上刀山”靠的是勇气和技巧
1999年,为了挽救这项濒危的民间技艺,泸水县泸峰民族民间团成立了,李学强加入了艺术团专门从事“上刀山下火海”表演。
团长邬兴家介绍,“上刀山、下火海”包括点花、点刀、耍刀、迎花、设坛、祭刀杆、竖杆、祭龙、上刀、折刀、下火海等步骤,其间有一套严格的仪式。上刀山和下火海是仪式中最为惊心动魄的环节。
“上刀山”虽是一种表演项目,表演前却要人先检验真假。邬兴家拿出的一把刀叶约60公分、刀柄约80公分、约0.5毫米薄的长刀,他说,两根木杆上架36把刀,寓意年年360天,天天祥和。刀要经过两次打磨,直到锋利的刀刃把的绳子一刀两断。根据祖先的规制,架刀的刀杆也很讲究,砍树杆要每年农历的腊月十五砍,“再到阳山上去找树能用的树杆,太阳照得到的地方叫阳山,树杆还必须是特别直的。”架在刀杆上的36把刀有的呈十字形交叉绑着,邬兴家说,这叫关口,寓意一个人生下来要经过的生与死及人生历程中的关口。在上刀山的前一天,得将东南西北中的神们用酒肉敬过,东南西北中的神即刀、火、土、水、地、山五神。
在民间传统的祭祀仪式中,公鸡血是必用的一种东西。上刀山也不例外,初十四晚上10点左右,要将公鸡血点在每把刀叶上,然后领头人李学强会用嘴含着烧红的铁链子绕着刀走上一圈,最后拿起刀舞上一把。这样最先的准备方才结束。
农历正月十五早上10点多钟,以上程序再度重复一次。立刀杆、敲锣打鼓,点香火、摆酒肉,祭祀司跳起了“大绳”。邬兴家说:“事实上,这就是要有一个喜庆的氛围,过年嘛,这是上刀杆之前的传统项目。”他认为这并不算上玄妙。
那么,玄妙之处是不是就在李学强等刀师上刀杆的那一瞬呢?正月十五中午12点,太阳位于正中心处,上刀杆开始了。眼前一根大杉木,36把刀交错地一一穿在木上,闪着寒光的利刃令人骨寒。表演时,祭司邬兴家舞动双手,不断“作法”,燃香焚纸,口念“封刀咒”,此时几个大喇叭、牛角同时吹奏。
地道庄稼汉李学强,一旦到了表演场地,他就变了一个人:头上缠着红白色狗牙花装饰的黑头巾,穿起无领的琵琶襟上衣,花彩纹饰绣在衣襟,腰上再系一条花腰带。穿上这身鲜艳的民族服装,李学强便开始上刀山,下火海了。
背上了装上酒和麦穗的背蒌,在阵阵号角声中刀师李学强镇定自若光脚踩刀而上,直至梯顶再富有节奏地顺利“下山”。当人们急速的心跳还没恢复时,他已将脚掌提起,看他毫发不缺,众人“啧啧”称奇。接着,另两个刀师背着大包小袋再次踏上山顶,一番表演后又顺梯而下。号角震天,鞭炮齐鸣,众人绷紧的心开始放松,留下一段惊险的梦。
“我们不会什么气功,我们自己的总结就是一定要注意手上的力量和脚上的力量的配合,上下山时只要做到稳、准、狠,脚绝对不能移动,手抓刀时还要空着点,这样是不会被割伤的。”李学强和胡学忠还有一个共同的心得:“这种活不管迷信不迷信,我们觉得能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一定是要有勇敢和坚韧的精神的,上刀山最需要的是勇气。”当然,李学强说,这种活更需要的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他们祖祖辈辈都说不清是什么,“因为我们真的只是普通人,我们不会什么功夫。”
尽管需要技巧和勇气,但上百年来,这项技艺却能让无数刀师赤脚而毫发未伤,说到底,上刀山仍然蒙着一层让人难以费解的神秘面纱。
抵抗烈炭之炙仍是难解之谜
血肉之躯能抗击锋利的刀片,同样也能走过熊熊燃烧的烈焰?同样,和上刀山一样,下火海同样有人认为是神灵保佑;有人认为是脚洒药水,能够抵挡火焰;还有的说是魔术特技。那么,走过刀山,下火海又是怎样一番情形呢?
夜里,一堆壮观的篝火在山寨谷场地上熊熊燃烧起来,全族男女老少便绕着火堆纵情地边歌边舞。待篝火燃成一大堆通体透红地火炭时,“下火海”仪式就开始了。勇武的傈僳汉子毫无惧色地赤脚跃入火炭之中,时而狂奔乱跳,踢得炭火如钢花乱溅;时而在火场中翻跟斗倒立;时而又捧起大捧大捧的炭火往脸上揉,沐浴在神灵庇护之下。
赤裸着双脚往火海里闯,真的让旁观者捏出一把冷汗。入夜,几大袋木炭被点燃后,祭司会用竹杆将烧得红透的木炭打碎压平之后,用耙子将木炭整成一条长5米多、宽1米多的“火路”,人们用一自制的大扇将火炭煽旺。然后端来一碗邬兴家所说的从山上请来的“龙水”,也就是山泉水,口念“封火咒”,手指同时在碗内画符,划毕含碗中“圣水”往火炭上喷去,冒出一股白烟,标志火已被“封”,李学强和胡学忠就是这样先上了刀山后,又赤着脚走上了烧红的火炭,从容地奔向火海,看上去表情自然,甚至还非常快乐,不见一点痛苦神色。从火海中走过,他们均无烫伤之虞,旁人看来,好玄啊。
火炭是红透的,蹈火后却毫无烫伤之迹象。那么,这火炭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呢?“绝对没有,我们不搞那些名堂,否则,那还叫什么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呀?”邬兴家言之凿凿、非常肯定。
据传,“下火海”关键在那一口“圣水”。有人说,在众人踏入火海之前,祭司们已经向火海投下了两种算不上神秘的物质,使通红的火炭瞬间降温,人们快速跑过时,自然就不伤毫毛。这两种物质,一种是白色的硼砂,另一种则是红色的朱砂(又叫辰砂)。晶体在溶解时由于要吸收大量的溶解热。当把硼砂或朱砂散在火炭表面时,因为吸热,会使木炭表面的温度猛降。而这两种物质都可食用,含在嘴里自然就很安全,再加上朱砂是红色的,把它溶化在水里,这红色的圣水就更有神秘感了。
我们把这种传言向邬兴家进行求证。他说,他们的圣水里面的确也要放一些东西,但是并不所谓的硼砂和朱砂。他们的圣水里究竟有什么物质呢?邬兴家说,圣水就是山泉水,必须保证绝对干净,还有一片甲马纸(注:甲马是从纸马演化或分化出来的一种民俗版画。它源於远古人最深切的生活愿望——祈福与避邪)、一张纸钱、三小枝艾蒿。这些“用料”须燃成灰烬后,放在碗中,再加上山泉水。在下火海时,祭司会在炭火上喷上三口水,燃上两柱香,开始不停地念咒语,而李学强等勇士们便开始在炭火上踩踏。
“这些物质不是能降温的物质吧?我们从来不搞那些假的东西。”邬兴家说,不管怎么样,至今他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像李学强这些普通农民能安之若素地踏进火海,不惊不惧。“这只能归之于一种神秘的力量和信仰吧。”他说,山泉水特别凉,艾蒿味苦,性寒凉,可祛火,但这并不能使圣水就能充分降温,如果说降温,也只是有一点微薄贡献吧?然而,查遍了相关书籍,并没有找到关于这种神奇技艺的正确解释。
或许正如邬兴家和李学强、胡学忠三人一致坚称的:“老祖宗的保佑很重要!”也许,探寻科学的谜底还要待后人继续探寻,当然,李学强这些勇者们似乎也在告诉我们另一个道理:在大自然面前,人是需要学会敬畏的。
传承难题:后辈无人敢“上刀山下火海”
而今, 起源于一群人对一个人的特殊纪念方式的 “上刀山,下火海”,已经融入中华民族不畏艰险、勇担重任的国之魂魄之中,并以其强大的视觉震撼力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理性内蕴走出了山门,在各地高高扬起了历五百年风雨而不蚀的勇者之旗。
1999年,邬兴家组织的民族民间艺术团成立,“我就希望这项在民间最古老神奇的技艺能够永远传承下去。”艺术团成立了十年,“上刀山下火海”也表演了十年,邬家最为庆幸和和骄傲的是,十年来,没有一个人因为上刀山下火海伤到自己的双脚,更没有失足摔下来的情况发生。
然而,如今这项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艺术,在怒江泸水县除了李学强、胡学忠这些已经上了年龄的人在继续实践勇者之战外,已经没有年轻人再愿意加入,它的传承出现了困难和瓶颈,甚至,濒临灭绝的危险。年轻人们或者不感兴趣,或者害怕,或者根本觉得这是一项不能吃饱饭的营生。
李学强和胡学忠对这项技艺至今仍然怀有那么多的希望:“只要我们能上去我们会一直上。”李学强也在自己还能走上“刀山”下得了“火海”的当下,一直在寻找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只是找到一个愿意传承下去的似乎并不容易。现在,他唯一寄希望的是,“到一定的时候就有了继承人”,但他却不能确定真能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圆了自己的梦。
邬家兴也很愁,他不知道“上刀山下火海”这项古老而弥漫了神秘气息的技艺还能走多远?
人物档案
李学强,男,傈僳族,1959年生,怒江州傈僳族自治州泸水县鲁掌镇三岔河村人,“上刀山、下火海”技艺传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李学强自幼跟祖父学习“上刀山、下火海”绝技,上“刀山”过程中,他身轻如燕、赤足自如,在锋利的钢刃上做倒立、旋转等各种高难度动作;下“火海”时,能赤足踩踏淹过脚背的火焰,并能用舌头舔烧红的链子和犁头。他还是傈僳族“刀杆节”的代表性传承人,在傈僳族刀杆节的传承和发展中起着重要的传承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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