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中的乞丐        

星语录：列车在夜色中努力地穿梭着。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风景。唯一清楚的是，这趟夜行列车之后，我将醒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大都市里。那么陌生啊，却是我一直在赶赴的目的地，却是我前途未卜而又执迷不悔的命运！

 

　　　１９９９年深秋的几个凌晨，我把自己塞在往返于自贡与成都的那趟例车上，故作深沉地双唇禁闭，眼光斜斜地扫视着狭窄空间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的旅客。感觉自己纯粹就是一个冷眼看世界的局外人。
　　　车过内江站时，依照惯例在这儿停靠了不足十分钟。就是这个短暂的停留，让我深深感受到了贯穿于生命之中的、某种不可或缺的东西。

   　时候已是凌晨两点多，窗内乘客昏昏欲睡，窗外站台上空无一人。

  　  “好冷啊！”表妹懒懒地倚着我。确实，冬夜似乎已经提前到来，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刮。我赶紧放下车窗。
  　  心情实在无法平静。在一家国营企业混混沌沌呆了大半年，我终于决定辞职出去追寻自己心中的梦。国企那种僵化的体制和氛围，已经几乎把一个清高自负的文学青年改造成老年痴呆。

  　  我没对父母做更多解释。正巧，此时高考落榜辍学在家的表妹也闹着要出去打工。面对着一时双不孝儿女，两位母亲伤透了心。最终，我俩还是在她们的叹息和叮咛中，踏上了这趟凌晨的列车。

  　  表妹渐渐滑进我怀里，沉沉睡去，脸上露出美丽而单纯的笑。我的睡意也爬了上来，眼神却忽然不由自主停留在了窗外。哦，我看到了一个乞丐，还算清洁的站台与他的搭配是那么的不协调。他双腿已残，自膝盖处用破布胡乱缠着，拢了一件篓褴的破夹袄，靠着墙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张望着。
   　寒风中乞丐，你在等待、期盼什么呢？我下意识地翻起衣领，凝神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独腿的老婆婆，正拄着拐杖，如获至宝地捧着一只破碗，向他艰难地挪动。乞丐兴奋得全身颤抖，一只左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谁知竟一下碰掉了老婆婆手中的碗，半碗大概是稀粥的食物全倾倒在了地上。老婆婆愤怒了，扬起拐杖要打他，却普嗵一下摔倒在他身旁，然后一边流泪，一边骂，一边又用手一点点将地上的粥捧起来，一点点喂那坐着的乞丐。

   　目睹了这一幕，我心中刹那感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他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吧，这才叫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啊！彼此都是残疾，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却奇迹般地活到了今天。我不由想起了郭沫若在那篇《梦与现实》中的感叹：“人到了这般田地，还是要活下去啊！”是啊，人到了这般田地还是要活下去，他们所依赖的究竟是什么呢？
   　爱，我想，那就是真正的爱！贯穿于生命之中不可或缺的一抹耀眼的亮色，一条不断为我们注入勇气与信念的血脉！乞丐的爱时刻在物质极端匮乏的边缘挣扎，然而，他们的爱却是抛开一切外加因素来自内心深处的需求，乞丐的爱绝非乞求而来的爱！

   　我突然抓起桌上的一大包水果、糕点，站起来向车门跑去，列车却轰地开动了。急得我赶紧回到座位，双手用力将窗户打开，寒风便猛地灌了进来。此时列车已开出好几十米，我毫不犹豫地将那包食物朝车后尽力地抛了过去！
   　汽笛声喧。我只是一个过客，如此渺小且贫穷，我只能这样向他们表达我的敬意和一丁点的心意了。而事实上，要取到那包食物，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场艰难的跋涉。

     惊醒的表妹满脸疑惑地望着我，我却沉默无言，因为对于一个不到19岁的女孩子来说，我此刻的心情是太复杂了。怀里，表妹又沉沉睡去，青春的脸上洋溢这那种美丽而单纯的笑。她梦见了什么？依然是灿烂的阳光和美丽的鲜花吗？

   　列车在黑色的海洋里，努力地穿梭着。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样的风景，我唯一清楚知道的是，这趟夜行列车之后，我将醒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大都市里。那么陌生啊，却是我一直在赶赴的目的地，却是我前途未卜而又执迷不悔的命运！
   　因为我坚信，那里有我的爱，和我所苦苦追求、寻觅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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