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随笔专栏】 |
| 星语录:我神色凝重,叮嘱小尤记录每一个瞬间,也许有40%的可能车会翻下悬崖。当他退车准备冲刺时,我心里的恐惧在不断加剧,这个百分比也在不断飑升。 |
在山坳口守侯四天,司机老袁终于等到了我和摄影记者尤红梅,他看上去比我还憔悴,说要是你们再不出来,我无论如何都要冲进去救人了。
2005年8月17日下午,站在通往楚雄市西舍路乡的三街乡大田垭口,小尤脸上堆满灰尘和紫外线,肩上沉沉的摄影包似乎随时都可能让她下腰去,把她压垮在地。而我感觉自己早已虚脱。
这次采访的是一男子因离婚纠纷,而屠杀前妻全家造成两死一伤的恶性凶案,案发地在位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哀牢山深处的西舍路乡,离楚雄市区还有近两百公里的山路。采访车底盘低,开了大约1/3就不敢再进去了,我只有带着小尤去搭长途中巴。
由于前两天下过雨,好多路段塌方,有些地方,需要乘客们一起用铁锹把路面的泥石铲开,才能开得过去。在一处塌方的悬崖路上,我们看见了死神。前一天下午,一辆准载1吨、实际却载了4吨盐的小货车经过这里,刚一开上去,路基就塌了,车身猛然向右边的悬崖翻滚!司机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及时推开左边车门,跳了出来!
站在悬崖边朝外望去,满山崖都是白花花的盐。陆续闻风赶来村民多达40余人,开始帮忙"打捞"滚下至少100米悬崖停留在半山腰的小货车。办法很土,在路上栽两根大树桩,固定绳索和链条的一头,另一头由人爬下去拴住车身,一点一点往上拉。那个链条盘是一个简易的起重装置,每拉动一米铁链,大约下面的车就能上来一厘米。顶着烈日,40多位农民兄弟热火朝天的干劲简直令人震撼。
大约130公里的这段路,花了一整天,深夜10点多,我们到西舍路乡就马上展开采访。如我所料,当地政府各部门均拒绝采访,连受害者家人也非常蹊跷地不愿意配合。在这种情况下,我通过对大量知情群众的采访和对受害家庭的旁侧敲击,还原了整个血案发生的来龙去脉。由于凶手杀死前岳父岳母、杀伤前妻都是分别在哀牢山深处作的案,为查看三个案发现场,拍摄现场照片,我和小尤包租两部摩托,在深山和森林中跋涉了整整一天。
山路的糟糕出乎想象。有时甚至连摩托都开不过去,我们得帮司机抬着摩托的屁股过去;有时,车只能从一尺多深的泥槽或泥浆里穿过;还有一个地方,一条名叫"滴水河"的家伙侵占了整个路面,最深处有近半米,我们只有下车,淌河而过……在稍微好一些的路段,两名摩托司机竟把时速提到近70码,我还稍微镇定一些,小尤则随时抱着前面的司机狂叫:慢点啊、慢点!
下午,山中天气突变,雨点凶猛,我们没有头盔,脸上生疼,更疼的则是胯下和腰。真是苦了小尤,一个女同事跟我到这种地方来自找摧残,还能始终咬牙挺住,实在难得。晚上,在肮脏不堪的旅社中,我刚合上眼,猛然听隔壁小尤又尖叫了一声。我去敲门,她说没事没事,天亮才知道,原来有只蝙蝠钻进了她的被窝。也不知是公是母。
结束采访返回时早上6点就出发了,还是杨文昌的中巴客车。绵延数百公里的哀牢山笼罩着铺天盖地的一张面纱,山脚、山腰、山顶,全是流动的云。太阳一出来,白云就红润起来了,暖暖的,象张温柔而又暧昧的床。
此时才发现哀牢的美,可我就要离去了,带着满身的疲惫。
来时翻车的地方又过不去了,在把被覆盖的路面挖开后,一辆中巴空车往上冲。由于至少有20多度的坡度,路面又全是胡不上墙的烂泥,刚上去一点就不行了,十几个乘客立即拥到车尾,"一、二、三,嘿……"再用力,车还是上不去,轮子刚刚爬出烂泥坑一点点,十几个人劲头一松就又落了回来。
还是过不去。我们的司机杨文昌站在崖边观察了半天,说你们都下车,我来试试。
我满心恐惧。走上去紧紧握住他刚挖过土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兄弟,保重。
我神色凝重,暗暗叮嘱小尤:准备好记录每一个瞬间,也许会翻下悬崖,也许吧,也许有40%可能。在他退车准备冲刺时,我心里的恐惧在不断加剧,这个百分比也在不断飑升。
结果是:他驾驶着自己白色的中巴车,就象一朵白云一般,从悬崖之上的"死亡之路"飘然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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