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喜酒，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上回节假日第一次做，觉得挺好玩，记录一笔。

去很乡村的亲戚家吃喜酒。这几年已经习惯在饭店吃喜酒，拿红包去，拿喜糖回，很简单，也很省事。乡村则不同。几乎是每个村都建有一处开阔的礼堂，桌椅都有，专门供给村民办理红白喜事。礼堂傍边则是设施齐全的大厨房，水电煤气一应设施齐全。村里有人专门做出租碗筷的生意，办酒的人提前预定好，到时间送上门。

很多年没吃那种乡村的喜酒了，挺有兴趣，也因为车子要开去给装饰，用来接送新娘，就提前一天去了。

停车到礼堂前面的停车场，就看见一张大红榜单。榜单上写着喜酒操办人的名单。第一名是“总管”，这个意思我懂。第二名是“局房”，我就不懂了，问人，原来是账房，专门管收红包，做记录。第三名是“库房”，名字我也懂，不过理解的意思与实际有偏差，实际上，库房不仅仅管理碗筷等的收发，还得斟酌管理每一盘菜的量，每盘菜的量既不能太刻薄损了主家颜面，也不能太豪放损了主家的利益。再后面的大厨，帮厨，帮工等，就不一一说明了。一场喜酒，合计吃前一天晚上与正日子中午两餐，预计第一餐办十桌，第二餐办二十桌，榜单上列了36个男人。一般这些人是一百元到一百五十元一天，再给两包烟，等。

粗看，这是职责分明的一张榜单，只要按照榜单上的做，应该是条理分明的。想我们公司食堂才多少人，这些人即使不专业，即使一天做的菜有好多，三十六个人也管够了。何况，一个村子里的红白喜事，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帮人在操办，也算是半专业了。

但事情发展下去，就很有意思了。我才到那儿不久，就有权威的大嗓门妇女进来，将一屋子妇女都拉去做帮工。其中包括我。原来那些榜单上的男人来了之后，看看天，跺跺脚，说天还早，还可以凑一桌麻将。但他们坐下就不起来了，那些洗碗洗菜杀鸡杀鸭的事情全没人做，总管就差遣一个女人来找亲戚中的中年妇女去做这些活儿。有老年女亲戚要代替我去，我没那么厚脸皮，还是自己应差吧。只得去后备箱翻了乳胶手套加入阵营，他们照顾我，让我管洗碗，就是洗刚送来的碗。

我问旁边的妇女，不是有规定各司其职吗。妇女格格笑道，那些男人就那死样，指望不上他们，每次都是女人洗东西的。老子死心塌地了。碗看上似乎鲜亮，实际上有淡淡的油垢，都是前不知多少顿饭积攒下来的。我索性去小店买了几包去污粉，耐耐心心地洗。其他人看着昏倒了，说吃饭时候要请我坐上座。

很灵的，等我们刚洗好，大厨和帮厨就立马出现了，厨房里顿时火光融融，墩头梆梆作响。我们于是退到了一边。我走了，其他妇女依然受帮厨的差遣，继续洗漱。

到傍晚五点，总管叼一支烟，从厨房走出来，在院子里放了几只鞭炮。这几声鞭炮在宁静的山村里很是响亮，似乎是一个信号，很快，各式各样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而也有几个女人则逆流而出，去村里各家拉今晚该来的亲戚好友来吃饭。拉，也是一个仪式，以示主家的热情。主日子之前的晚上，主要是帮工们与最接近的亲戚吃饭喝酒。

我最先以为我又得帮忙端菜上桌，没想到吃饭时候却另是一番光景，原先跟我一样做洗漱工作的女人们当仁不让地坐上酒桌，而那些消失了一下午去搓麻将的帮工此时个个各就各位，倒真是有模有样做事情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只见那些帮工一人托一只木盘子，盘子上好几盘的冷菜热菜，在拥挤的场合里游刃有余，这等臂力，自然非女人们能做到。还有扛啤酒的，送红酒的，撤空盘的，……，等等，乱中有序。

等吃完，那些帮工们又不见了。刚吃完的女人们便开始收拾盘子，打扫礼堂。这回我溜了，我最恨洗碗，更恨洗不相干人吃过的碗。

第二天早上，杯具的我早起，山边走一圈回来，见到一帮女人已经来了。但其中一个女人说，男人都还没来呢，急什么，没人派工作呢。八点多才来了一个男人，还不是总管。男人派工作派得乱七八糟，至少在我听来是很不统筹，但女人们都顺从地响应着去干活了。我看着很好笑。不过这一天我就没干帮工的活儿了，我是车夫。可以想见的是，男人女人们还得欢快地重复昨天下午的程序：男人拿钱拿香烟，但很多份内事却是推给不拿钱的女人们去做。女人吃饭时候不再干活，男人此时上场。等吃完，男人一哄而散，又是女人在忙乎。

婚宴结束，新郎的弟弟拉住我说，明年他结婚，请我一定到场。我说一定一定。但我心里想，我一定不再提前一天了。哈哈。

我问新郎的爹，现在社会上有专门厨师团队做红白喜事，一桌只要160元，什么洗菜洗碗的事儿全包，多么清净，为什么要请村人自己做，反而付费多，人也忙，还欠下好多人情。新郎的爹说，他平时也是榜单上的人。我明白了，就像赌博，不能赢了钱就走。

于是，农村的风俗啊人情啊，就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中，巩固延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