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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空加瓜日记(之三)续
十二月二十七日 星期四 阴 大雪
地不平、体力透支、寒风啸——不知是哪个原因,这一夜几乎未入睡。睡不着便烦躁,烦躁就更睡不着。于是反复喝水、撒尿。好在准备了脉动瓶作夜壶,尿一次即拉开帐侧的窗户撒向帐外。小老孙讲遇大雪一定要不断地掸掉帐上的积雪,否则雪没帐篷帐里的缺氧会死人的,于是撒过尿后又习惯地掸掉帐上的积雪。
后来听并购他爸讲他在邻帐为哄高山反应突然加剧的木佳人入睡,他竟顶着头灯一口气朗诵了二十多首古诗,只因太多字不认识才停下来;而木佳人说并购他爸一进帐便打起呼噜,许久才醒来大叫我睡了吗我睡了吗?这对老才子和冷美人一路上一直较劲儿拌嘴,方泉几次想插足进去也未果。
熬到八点多帐外才天亮。正常情况下七点半天即亮,可这是阴天。雪还在下。出去大便,雪已没膝,几乎见不到裸石,山坡也被雪铺平。
这时见两个黄种人从山上走来,打过招呼才知是日本山友,他们昨天下午都冲到6800米海拔了,却天昏地暗再也找不到登顶的路(顶是6962米海拔)只好撤到5900米海拔的营地。今早起来就下撤,他们讲5900米营地大雪已齐腰深,还有一个奥地利队的4人在那里坚守。
并购他爸过来传达与丹尼尔商量的结果:丹尼尔以登山家的经验判断,即使不再下雪也需至少三天才能找到登顶的路。因而我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按计划今天到5900米营地静等两日,视雪的情形决定两日后是否登顶;一种是撤回大本营伺机而动。我和小老孙没犹豫便建议实施第二种方案。下山后木佳人讲丹尼尔还说了第三种方案,即今天到5900米,明天他可带我们径直排雪直扑山顶,这样可能辟新路登顶,但很危险。这方案先遭到协作达塔的坚决抵制。并购他爸曾冲动地沉思片刻,也终放弃。我以为对职业登山家丹尼尔来讲,这样大的雪可能对他是一种刺激和挑战,他有强烈的斗胜心理。
下撤。很快又下起了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步子,我们越发觉出下撤的决定是正确的,尽管还不断有其他队上行。须知,雪山中隔上几百米海拔,落雪的程度就差异很大,底下觉得是小雪,上面一定是暴雪。
下到大本营时又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且帐篷上的积雪也有一寸多厚了。顶是登不成了,大伙在帐篷里心无旁鹜地再玩连成语的游戏。
晚饭后丹尼尔来讨论行程。我们最后的机会是明天再登,冲顶后31日撤回大本营,用过机动的一天便要结束与丹尼尔签到1月1日的合约;而丹尼尔认为这样的大雪,至少5天内(又下大了)不可找到冲顶的路,因此我们只能放弃。而且他还讲阿根廷山警明天将上5900米营地实地考察,决定是否封山禁行。说这话时帐外正是大雪纷飞,还有啥说的?登顶无望,明天提前下山吧。
丹尼尔又拿来红酒、酒精炉,按他们传统的喝法,将红酒倒进铁缸子,加上肉桂似的南美香料,然后在酒精炉上煮,然后大家轮流喝,热呼呼,暖流入胃,辛辣刺鼻,几乎激出了眼泪。
而这瓶红酒恰是丹尼尔准备带上山冲顶成功时庆贺用的。
登山,谁说一定以登顶为目的?
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五 晴
睁了眼才发现,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而这是进山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阳光照进帐篷,积雪消融。
并购他爸一睁眼便发问,今天为何一定下撤?再等3天,积雪化得差不多时重登还有登顶的可能,而改签一下返布宜市的机票,只要5日夜赶回布宜市便不误次日返京的行程。小老孙追问难道非得6日返京吗?我知道年过半百的人格外珍惜这不远两万里来阿空加瓜的机会,而且他俩跟王石都是哥们儿,他们心里都和王石较着劲儿呢?
“不就是与丹尼尔的合同到期了吗?还可以在大本营再找其他向导?”并购他爸此言一出,我即知道拦是拦不住了。
结果是我和木佳人随丹尼尔下山,并购他爸和小老孙留在山上“矢志不渝”。
天黑后回到海拔2700米度假村,正经花在门前僵立……昨天听说山上暴风雪,他揪心等待了几十小时,既联系不上我们,也不敢联系我们的家人。晚饭时他读焦虑中写下的文字,竟至哽噎。我也鼻孔发酸,木佳人赶忙转移话题……
后记
十二月二十九日傍晚并购他爸和小老孙因次日想重登5300米营地而去例行检查身体身体。医务室的阿根廷女医生说小老孙必须马上下撤,并购他爸跟人家争辩说小老孙登过乞力马扎罗和厄尔布鲁士,并且四个月前刚从中国新疆的慕士塔格(海拔7500米)下来,人家说明早再说。不曾想30日一大早,便有两名山警协同两名医生推门而入。不由分说强行将小老孙“送”上直升飞机,山警厉声斥责并购他爸:“是你昨晚阻止他下山,今天他若有不测,你将是谋杀犯而负法律责任”。吓得这个留美七年、叱咤风云中国资本圈十余年的牛逼人物再也不敢言语。而两名臂露黑毛的大汉一直夹在他左右限制他的活动范围,直到有电话打来说小老孙安全下撤已无生命之虞之后,人家才对他报出笑脸。但还是让他签了6个相关文件后才放他走。
“我一路狂奔下山,小老孙年岁最大又一句外语不会,狂奔下山时我总觉得是女儿无助地期待着我,潜意识里是前几天你在山上讲的惨案:一个北京男孩被绑架;绑匪吓跑了,但等到父母一周后在废弃的烂尾楼里找到儿子时,儿子已饥渴而死……”下山后并购他爸这样对我说。在极度状态中他的想法自会如此夸张。但流露出的山友之情却是如此真切。让我想起2005年小五台遇险时我对吴志的揪心的担忧……
小老孙那句话说得对:“爬一次山可能会交到一生都肝胆相照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