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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文学情感杂谈 |
分类: 青春乐章 |
文 | 乐一狸
人们常说,青春是生命的春夏,带着蛮荒的长势和一眼望不尽的热情。
而我的青春,只是高考前短暂的那几年,除了枯燥繁重的课业,只剩下跟同桌斯勤一起,偷掀成熟世界的门帘,望一望当中的新奇浮夸。
给我最多欣慰的,是同班的两个男生:情感微妙的篮球混子李礼昂,关系暧昧的敏感秀男李瑜。
可平凡如我,生命中会早早发生电视剧中的三角关系吗?
经历过那年初秋,那件疯狂的小事
Chapter 1
新学期,我们在军训中开启了曾经“闻之色变”高三生活。
军训是初一和高一新生的专利,怎料教研组人事变动,新组长想出给高三学生军训的馊主意,在大家涣散了一整个暑假的懒穴上扎支醒神针。
头两天的训练,以站队、集合、齐正步走为主,到了第三天,教官训练大家站军姿,开始磨炼耐力。
九月的日头毒辣不减,黄沙铺满的操场被晒成一面反光镜,加倍蒸发掉汗液和阴凉。
远处,老师们齐刷刷地撑着伞,不停地扇风、喝水,而我们按要求套上的秋季厚校服,在干渴中火上浇油。
我思维逐渐模糊,感觉自己又会像初一军训时那样,站到横摔在地上不省人事。我赶紧轮换双腿重心,身体微微拉跨下来,若真按照教官要求的那样笔直站一上午,怕是马上会血液倒流,直接放倒。
没等我放倒,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围转到身后,见李瑜瘫坐在地上,嘴里小声叫喊着,像喘不过气来。
教官和班主任飞奔过来,把他扶走。他那本来就白胖的脸,粉粉的像极了初生的小猪。
我心暗叹:他太聪明了,这一来就不必挨晒,可能一整天的训练都能免掉。我要不要也晕倒一下?省得受罪。
刚想到此,身后的李礼昂小声讥笑:“才站这么一会儿就晕倒,也太不男人了。”
算了,偷懒的念头猛地收住,我还是坚持站着吧,免得被李礼昂看不起。好像有他在身后,撑住我继续煎熬下去的力量会更大,毕竟不远处,就是关乎每个人命运的高考。
军训结束后,就是高考动员。
班主任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讲,讲学霸步步为营的案例,讲黑暗中坚守和逆袭的励志故事,讲他对成败得失的拿捏……台下的人,都被这激情演说点燃了,越认真听,越觉得那是浓缩的生活哲理。
最后,班主任留给大家一句:“现在不努力,将来后悔一辈子;现在苦一阵子,将来幸福一辈子!”
为了余生幸福,这一年,我要刻苦学习!我把这句话写在当天的日记本上,这余生幸福中,似乎还包括眼前的每一刻,都有李礼昂共度。
Chapter 2
高三开场,就是一次“大换血”,外加一场“大逃杀”。
“大换血”是陪我们走过高一高二的各科老师,在高三被全部换掉,因为汇集了全校顶尖的文科尖子生,师资也集体升等成从外校高薪聘来的名师。
而跟我们平行的另一个班,则沿用原来的师资配置。学校像做一场教育实验,用全新码齐的名师阵容,测试我们这群小白鼠的适应性和突破空间。
“大逃杀”是各科老师像约好了似的,疾如脱手的弹簧,一蹦三跳用半个学期,赶完了高三一整年的课程进度。
接着,便开始紧锣密鼓的一轮大复习。
新来的各位名师,不愧其名,都是有多大能耐,就有多鲜明的个人风格。
语文老师,每见我们连文学常识都答不上来,就用深邃的双眼凝望大家,后仰天长叹:“哎呀呀!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怎么去参加高考?!”末了,还不忘捋一捋那撮从后脑勺前来支援眉心的头发……
数学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爷子,分析数学题慢如说书,娓娓道来。往往一道题讲完,他就压低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应该到下课时间了,因为, 我的烟瘾又犯了,要知道,一支烟只能支撑一节课的时间。”话音刚落,下课铃应声响起……
英语老师是个胖墩墩的憨憨,无论我们说出任何答案,他的评价都是“我觉得,不错。”
班主任教历史,天下大势张口就来,盛夏的教室里,我们热得裤子都湿了,心思全在你高我低或你情我愿的鸡毛小事上……
老师们是聚光灯下的主角,激情四射,挥斥方遒。台下的我们自然也不轻松,桌上压着厚厚的试卷,前一天的十套还没画完,新一轮的十套又从讲台推叠而下,像纸做的瀑布,淹没所有人的下课时光。
白天上完课,晚上还有三小时自习,中性笔芯以日抛的速度在消耗,如同我们的青春,在校园里稍微转了个身,便轻轻飘落到后排的垃圾桶里。
Chapter 3
上高三后,我遵照班主任的演讲,一天十几个小时坐在课桌前,除了上厕所,就在写试卷。
没多久,毛病就找上门来,只要屁股一沾椅子,就全身刺痛。
我妈带着我去医院,医生在我身后捏了几下,就下了结论:没什么大问题,让她以后少坐着,多走动。
可是我是高三考生诶!怎么可能少坐?尽管垫了几层软垫,依然缓解不了刺痛。
斯勤闲时,我逮着机会就逼她给我按摩,也不奏效,最后只能哀求老师,允许我站着听课。
班主任拿我没辙,为了不影响后排同学的视线,只好安排我搬去最后一排。斯勤为此还难舍难分了几天。
我却偷偷乐在其中,甚至抑制不住狂喜,因为,我终于,可以跟李礼昂当同桌了!
一开始,我还保留了三分拘谨,可没过多久,我又像跟李瑜热聊那样,跟李礼昂没日没夜地侃起来。
李礼昂特别喜欢科比和周杰伦。科比我不了解,但所有人都在听周杰伦的时代中,我却并不喜欢他的歌。感觉所有歌都是一个风格,咬字还不清楚,如果青春里一定要有一个男歌手,那必须是王力宏,唱得好,人也长得帅。
肤浅如我,在后世的评价体系里,注定是个颜控。
李礼昂不甘我给他偶像差评,于是把耳机分一半给我,从《枫》开始安利。
午后静谧,人人都在翻试卷,耳机中传来的旋律,优美带着感伤,歌词也不错,既有夏天的清新,又有秋天的寂寥。
另一边的小胖王求,喜欢陈奕迅,天天沉浸在《K歌之王》《你的背包》这些旋律中……我勉强听了几首,旋律悲从中来,可总像隔着一层雾,难以感同身受。那是一种叫做成熟的怪诞,伴着不安,与青春正好的时光,格格不入。
多年后,我才理解Eason的悲伤,带着哭腔的歌声,饱含着永失我爱的痛楚,无从追悔,一次输光。于是每次听陈奕迅就会想到小胖,十七八岁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早慧,与这些歌产生共鸣?
更有可能,是我当时,太过单纯。被同龄人成熟的大势,末位淘汰。
Chapter 4
高三的我,虽然洗心革面,戒掉了电视和游戏,却难以戒掉懒觉。
有天,我第N次踩着上课铃进校,车棚堆满铁骨架,我转了几圈也找不到存车的间隙。
眼看老师们纷纷走向教室,我心急如焚,若被执勤老师抓到,又得在教室门外罚站,放学后还要罚扫除。
正担心时,李礼昂冒出来接过我的车,说:“你先去教室,我帮你停车。”
“那你呢?”
“我有办法,不然两个人都要迟到挨罚。”
“好吧,谢谢你。”我一边狂奔向教室,一边回味刚才的甜,步子越来越重,感觉全身都要被他融掉。
好在李礼昂家住在厂矿外的另一个城区,从家到学校有一小时的车程,就算迟到,老师们也会谅解。
学期过半,迎来校庆。
适逢母校的整数周年庆,校长举全校之力,邀请知名校友返校,晚间大搞文艺汇演。
我们白天站岗迎客,晚上席地而坐听歌看表演,虽然身体疲累,心情却是激动和放松的。在高三的课业中抽出一整天,脱离课本和题海,还能公费听歌,好不惬意啊!
正当我陶醉在欢乐的音符中,长久盘坐的身体,忽然不可逆地歪向一边。糟糕!坐了这么久都没屁股疼,说明腿已失去知觉。我刚准备撑着起身,脚却开始抽筋,倒下前忍不住嗷嗷了两声,却没重新摔在地上。
回头看,是李礼昂从远处跑来接住了我,他叫我别动,然后帮我解开鞋带,脱下鞋子,用那双打篮球的大手轻轻按揉我的脚心。
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只有心脏在剧烈运动。
“好了,你走走看。”我被他的话叫醒,慢慢起身走了两步,脚心开始受力,大腿根也开始有知觉了。
从那以后,李礼昂不再打篮球,成天埋在书堆里刷题。相处时日渐长,我也变得越来越信任他,两个人也越走越近。我趴在桌上睡着时,他会调皮地刮我鼻子;冬天晚自习太冷,我会把不写字的左手塞进他的口袋取暖;他英语不好,总来找我破题,每次我都要他扮猪才肯回答。
李礼昂倒是爽快,食指推着鼻尖,哼哧哼哧地闷叫,我乐得大笑,然后一本正经给他讲题;有时,他会带几颗枣来学校,说女生经期吃这个能缓解疼痛……我又羞又暖,懵懵地欣然接受,却从来没问过,为何他懂这么多。
吃枣奏不奏效,我并不知道,因为我是幸运少女,本来经期就不疼的。但有人主动孝敬,自然就把往嘴里送,恰巧碰到旁边的女生生理痛的时候,我就借花献佛了……
“斯勤今天怎么没来学校?”这天快到中午时,我发现斯勤没来学校,便问了她同桌小蔡。
“好像是上周日在电影院摔了一跤,住院了。”
我了个去,这样也能受伤住院。
“你没去吗,你怎么不知道?”小蔡对我的不知情感到诧异。
完了,上周日在电影院还有个文艺汇演的颁奖,我全忘在脑后了!那天一觉睡到中午,大脑总算恢复了运转。
“游倩,你过来。”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对我喊。
“你怎么没参加周日的活动?”
“我那几天身体不舒服,头晕得厉害,忘记这事儿了。”
“是最近学习太累了吧,还是要注意休息。”
“好的,谢谢老师。”我特别乖地回应着。
认真想想,最近我要么跟李礼昂、小胖他们玩,要么就是背书做题,都好久没理斯勤、李瑜他们了。
Chapter 5
斯勤头发乱糟糟地躺在医院病床上,正悠闲地喝着饮料。
“你怎么样了?”
“没事,今天一点都不疼了。”
“为什么住院?”
“星期天在电影院,翻椅子时一脚踩空,卡在了椅背导致关键部位出血,疼死了……”
“我发现你也是牛人,这都能受伤住院!”
“受点伤也挺好的,还能休几天。现在从早到晚困在学校,爸妈又逼得那么紧,说我跟你玩成绩却比你差那么远,拼命逼我。你说高三这一年,努力真能创造机会吗”
她抱怨着,话锋一转,“再说,我不受伤,你最近都忘了还有我这个朋友吧?你有李礼昂天天陪着,都好久没跟我说话了!”
“哪有?你别瞎说,我和他……只是聊得来。”我连忙澄清。
“你俩天天贴在一起,当所有人瞎吗?连我都被冷落,更别说李瑜了。虽然我觉得李瑜不够爷们,不适合你。但他天天看你对李礼昂心花怒放,应该比我还难受吧。”
“哎呀,你吃醋就吃醋呗,干嘛要扯到人家身上,关他什么事?”
“你呀,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叫你别瞎说,我哪有爱情?李礼昂又没让我做他女朋友,再说,你知道恋爱是什么感觉吗?”
我陪斯勤聊到天黑,赶回学校上晚自习。忽然发现,坐在前排的李瑜,背影日渐单薄。
斯勤爸妈恨女不成钢,我也越发力不从心,高三如班主任所说,是一场“持久战”。
每天一遍遍刷题,可数学成绩不住地往下掉,就连以前被我划为基础题的部分,现在都感到吃力。每晚睡觉,都是连续上演迟到、考试和数学应用题的梦境,最终都在解题卡住的焦困中惊醒。
找不出焦困的原因,只能按老师说的,投入更多时间在真题上,每到小考却不见收效。
好像陷入一个恶性循环:考得差,就花更多时间;花更多时间,考得就更差。
Chapter 6
到了寒假——高三是没有寒假的——只有过年那7天,我们能豁免于补课。
熬到开春,3月23号气象日,地理老师组织全班作为学校代表,去长沙参观气象局。为期一天的外出,让同学们欢喜如久旱逢甘霖。
到了气象局才知道,他们除了预测天气,还负责录制电视里每天播出的天气预报。
漂亮的主持姐姐为大家演示气象播报:
她站在一块蓝布前,一边口播天气,一边用一只手在蓝布前高低指点。这个场景,在隔壁导播间的电脑画面中,自动合成一整面背景地图,太阳、云朵和雨雪,以动画的形式标注出各地天气。
观摩主持人示范后,我们还能亲自体验气象播报,同学们争相举手,最后小姐姐选中了李瑜。
他当天没穿校服,身着牛仔衣站在蓝布前煞有其事,导播间的女生们直呼好帅!
参观完气象局,我们被带到市民公园放风。
公园很大,同学们下车即作鸟兽散,奔向游乐场和树林、亭台、湖边。漫无目的游逛中,我偶遇了落单的李瑜,他邀我一起喂鸽子,我欣然答应。毕竟,很久没跟他相处了,上次在医院被斯琴提醒,也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喂完鸽子,一个卖花的阿姨走近,笑盈盈地对李瑜说:“小伙子,给女朋友买朵花吧。”
“您从哪看出来我们是男女朋友的?我们还是学生呢。”我连忙辩解,企图打破尴尬。
“没关系,不是男女朋友也可以送花啊。”阿姨笑盈盈地看看我,再看看李瑜。
李瑜拗不过,掏出10元“天价”买下一朵玫瑰。看他红脸不敢递花的样子,才意识到“他也是个男孩子呀”。
虽然我把李瑜当成跟斯琴一样的朋友,但他确确实实是个男孩子,也有跟其他男生一样的心理吧。
想到这里,我大方接过花,说了句“谢谢气象帅哥的花!”
接下来我跟他相处时,感觉疙疙瘩瘩的,不再像从前信口开河信马由缰。
那天在回学校的大巴上,我紧紧挨着斯勤,避开李瑜和人堆里的李礼昂。停车后,老师让大家各自回家修整,便宣布解散。
下车后,李瑜叫住我和斯勤,拉着小蔡一起去照大头贴。
看大家兴致这么高,我也爽快答应了。可是只要一轮到我跟李瑜两人合照时,气氛就变得不自然。有一张照片,我实在难以直视他,就低下了头,没想到李瑜直接把额头撞过来,贴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果断按下拍照键。
这样,我和李瑜就有了一张额头碰在一起的侧颜照。大头贴打出来后,小蔡很开心地对着大家的美照看了又看,说照片里的我们仿佛是一个Family。
斯勤不住地朝我坏笑,花花绿绿的大头贴像烫手的山芋,我不敢直视,总感觉我和李瑜摆的pose过分亲密了,太像情侣了。
以前照了大头贴我都是拿出来随便剪贴,或者送给同学。这次回到家,就把贴纸藏好,生怕我妈看到。
当晚的梦中出现一个男人,一手捧着百合花,一手提着一条鱼,那人问我要哪个,我选了花。
当我选了花,那人就将鲤鱼砸晕在地上,准备杀鱼。
虽然我平时吃鱼,也看过杀鱼,可看到那条鱼被重重扔下,奄奄一息,眼哀求饶的画面,我又捡起了鱼。这时那人在我耳边说:“你这个花心的人,你既然想要鱼,为何要选花;为何选了花,又去捡起鱼。”
啊!我是一个花心的人?我怎么是这样人呢?眼前突然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霎时溢满殷红。
睁眼醒来,发现只是梦,但惊悸永生难忘。
Chapter 7
前两天的模拟考成绩出来,数学老师让李瑜发试卷。
当他把试卷发到我手里,两个赫赫数字“92”扎入眼帘,我反复确认试卷上的姓名和笔迹,难以置信。
抬头看李瑜,他亮晶晶的眼珠反射出诧异和失望,仿佛在说:“你怎么考这么差?那个成绩前三的你去哪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失望和悲痛,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像一股激流把整个人冲出理性河堤。教室在嘈杂中,突然炸出一声爆哭。
数学老师和同学们吓得瞬间失语,安静的教室反衬出我愈发哀嚎的哭声。
半晌,老爷子一边忍受我的干扰,一边在黑板上分析错题,不时朝台下疼惜地望一眼。
李礼昂在一旁几次试图安慰,但教室里除了我和数学老师的声音,大家都安静如鸡,他也不便再发出声音。就这样,我趴了一整节数学课。
这次大哭只是“高考冲刺综合征”的开始。
之前只有被父母打骂后才会伤心大哭,从这次模拟考开始,我逐渐意识到接下来的人生,会越来越艰难。压力过大会哭,竞争残酷会哭,喜悦动情时会哭,耐不住环境冷漠或寂寞难当而躲在被子里偷哭……
毕业会考结束后,年级组在篮球场和食堂分别举办了高考誓师会和“庆功宴”:庆祝大家高中生涯正式结业,小部分人开始离校选择其他出路,大多数人继续准备升学——迎战高考。
庆功宴早早结束,班主任召集大家回到教室继续喝“思想鸡汤”,最后的环节是每个人在便利贴上写下自己理想的学校、理想的专业,以及理想的人生——然后集体贴在教室后方的黑板报上,作为高考和人生的立誓。
许多人翻开《高考志愿填报指南》,抄写下当年可以报考的好学校和好专业,正当我对“理想的人生”一筹莫展时,教室里炸出一声痛哭,同学们聚拢到李瑜课桌前,轻拍他迅速起伏的背脊。
班主任用看淡一切的眼光走过去,跟人堆里的同学们交换了几句,便慢悠悠地走到教室后方,对着满黑板的人生理想默读自语:“上学十二年,有些人目光远大,理想坚定;有的人却连人生目标都没形成,还好意思哭……”
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幕,我和李瑜的二次失控大哭,成为高中三年的两大泪点。旁人的反应也如此不同:有人包容、有人心疼、有人同情,也有人冷眼反讽。一致的求学目标之外,是参差百态的价值观和人性,这将是我们走出校园后,即将直面的真相。
放弃数学的我,开始努力背诵语文、英语和文综知识点,破罐子破摔又心怀侥幸地一步步熬到高考前夕。
教室里开始弥散着不舍和离别的惆怅。
一些同学拿出毕业同学录,在教室里互传写留言;老师们也稍微放松了管理;李礼昂总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有天晚自习下课他约我出去玩,被我拒绝了,夜里的独处在那个年纪、那个时间段是每个好女孩的忌讳。
又一天放学后,一个中年偏胖的男人来到教室,先是去李瑜座位上翻看一番,又见正在做题的我,走过来问:“同学,你好。我是李瑜的爸爸。有没有看到他?”
“没有,他这几天都没来学校。”
“知不知道他在哪?”
“不知道。”
“自己的同学不见了,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李瑜的爸爸自说自话地离开了教室。
对理想大学和人生目标茫然痛哭的李瑜,会不会和我一样,也在考前破罐子破摔了呢?放弃复习的他,又去了哪里?
班主任为了不影响大家最后的冲刺复习,从此不允许大家再提到李瑜。
考前两周是自由复习阶段,老师说,每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在家或到校复习,各科老师也会全天候在岗答疑。
马上有很多同学的座位空了,像追随李瑜的“叛逃”,直到高考前都再未露面。
哎!这个不省心的小男孩,为何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闹失踪呢!
Chapter 8
6月6日,我到学校做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晚自习。
看着满桌即将“失业”的教材和试卷,我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反反复复消磨许久,终于到了下课铃响。从隔壁班串门回来的李礼昂,走到课桌前说:“等我一下,有话跟你说。”
我带着收拾好的一大捆书本,往教学楼下走,一路腿软,猜想李礼昂要跟我说什么,会是毕业前的表白吗?
一想到此,心就禁不住跳得厉害,手里提的书本,如巨锚将我拉向地心深处。
拖着沉重的脚步,我在操场后门见到李礼昂,他走近拉起我的手,径直拐到更深处的小花园。这里没有路灯,只能借着晴夜星光,辨别方位和人影。
“好了,这里已经没人了,你赶紧说。”我催促道。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把我推到墙上,我仰头看着他,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
“你是这个学校,也是我心中,最特别的一个,我……”李礼昂话未说完,便五官骤然放大、逼近,我想继续问他为何在高考前一晚对我说这些,可话被他的嘴唇堵住,就这样,他用一个迅疾的吻结束了我长达三年的疑惑。
像被施了魔法,我定在原处不能动弹,脸上烧起一团火,胸腔炸出无数火星,全身痉挛,神经紧绷,肌肉短路,有股电流在千分之一秒内,从脑干传导到鼻尖、下颌、尾椎和脚跟……手指自然也不听使唤,捆好的书本重重砸在脚边,散落成满地纸花。
见我没反应,李礼昂更加大胆,他的舌头张狂地顶进我嘴里,轻柔地探寻我的舌尖。
没有任何经验的我,只在电视剧中见过无数次男女亲吻,却不知如何操作,遑论配合。好几次,我的牙齿被扫射得悬合无措。这算是,双向奔赴的暗恋终于兑现了吗?
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好像有人走过来了。校园里总有这样的角落,供寄宿生们袒露秘密,或者,制造秘密。
李礼昂闻声立刻弹开,运用平日三步上篮的敏捷,几个箭步就跳进旁边的草丛里。月光将他和花园隐遁得浑然天成。
剩下我一人,站在路人的视野中,是躲还是不躲呢?
忽然觉得李礼昂怎么这样,见人过来就吓到躲起来,对我完全不管不顾。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初吻就这样结束了,而这决不是李礼昂第一次接吻——完全不似电视剧中男女主角那样,轻轻碰下嘴唇,点到即止。
他对此,似乎非常熟练,像我们这个年纪不该看的影片中那样,表现得热烈而狂野。我心中泛起阵阵不快。
因为一个无名的人影经过,我们的初吻就这样草草收场,不知道明天,学校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但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大家都将埋头于高考。
等放学人群散尽,李礼昂从寂静中绕到操场入口,我俩什么也没说,就各回各家了。
整晚,我大脑兴奋得无法入眠,辗转反侧,总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也失去了什么。一边心跳如泵,一边回味那个突如其来也仓促而去的初吻。
但时间,并不为这个吻而变慢变长,高考这日,天准时透亮。
Chapter 9
毫无悬念,我发挥失常了,原本会做和不会做的题,在眼前如一团乱麻,牵扯着脑海中暧昧不明的记忆。
等待分数的那些天,我还默默许愿奇迹的出现,用“题难所有人都容易发挥失常”来安慰自己。
但在成绩公布的那天凌晨,当查分热线接通,那个机器女声在听筒里报出远低于一本线的那三位数字时,眼前立刻竖起一堵巨大、厚实、密不透风的墙,推也推不动,绕也绕不开,之前所有的幻想和祈求,都被牢牢隔绝在墙的另一边。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无论爸妈妹妹邻居同学来劝,都无济于事。
后来的几年里,只要听见人说“高考”两个字,我就会本能抽搐,恨不能马上走开。
虽然考砸了,爸妈却也没说什么。我爸还办了场升学宴,欢送我去上大学,当亲戚朋友带着或真或假的笑容前来祝酒时,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将自己封闭、封死。
暑假里,斯琴邀我去她家吃饭。她发挥稳定,考了预期中的一所大专,虽然没办升学宴,但陆续叫了班上好些同学去她家聚会——因为高考,我们根本来不及组织正式的毕业散伙饭。
李礼昂合李瑜都来了。见到他俩,我恨不得拔腿就溜。还在有人群掩护,我躲在斯勤家最里间的卧室,任屋外超级女声的电视盛况,盖过大家的欢声笑语。
站在镜前,望着考后陡生的满脸痘痘,对两个曾走进我高中生活的男生,更加无言以对,无地自容。
好在,他俩也像约好了似的,只跟平日里难得说上话的学霸同学打闹、开玩笑,并不打乱我极力强撑的保护色。整场聚会,除了回答斯勤的问话,我跟其他人一句也没多说。
饭后,李礼昂跟昔日的篮球伙伴们勾肩搭背地告辞,斯勤对着满桌的残羹剩饭,低头小声问我:“你知道,高考后,李礼昂跟班长在一起了吗?”
我立即抬起头,想从斯勤的双眼中找到答案,她却起身收拾碗筷,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似乎在替李礼昂逃避,逃避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考完试那天晚上,李礼昂叫了班长、李瑜、小蔡和王求去K歌,李瑜说他们玩了个通宵。过几天,班长动了早就预约好的甲状腺手术,从住院到出院,李礼昂都陪在班长身边,好像因为他俩都报考了X大的德语系,就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听着这一切,我像用20倍速看了一部别人演的电视剧,从高考到放榜,不过短短20天,身边的人和事,业已沧海桑田。
斯勤把脏碗摞在一起,终于抬头回看我,淡淡地说:“倩,你别难过,喜欢这样的人,不值得,早结束早解脱,我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以后到了大学,你还会遇上真正喜欢你的人。”
得知真相的当下,我并不感到太意外,从他给我带缓解痛经的枣,到他吻我时的娴熟,就隐隐感到他是个轻佻且经历丰富的花花肠子,只是没想到,变心来得这样快。
反倒是李瑜,在聚会中,总不时担忧地远远注视着我,用那双清澈的眼神安抚我的失落,直到聚会结束,才跟所有人道别之后,单独跟我道了别。可我始终沉浸在落榜的阴云中,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过去一直活在骄傲和洒脱中的我,从此彻底失去了骄傲和洒脱。高考像过山车的顶点,经过那个锐利的转角,便一味地飞流直下,再没让我重拾过从前的骄傲。
暑假过后,当时一众小友,斯勤、李礼昂、王求留在了本地,小蔡去了长沙,李瑜去了武汉,我被命运发配到了最远的地方——呼伦贝尔。
在往后的十多年里,斯勤始终跟我保持联系,逢年过节,各自生日,都会发个短信问候。
每次回家,我不联络任何老同学,却一定会告诉斯勤。只要她有空,就会逃课、跷班地来见我,如果没空,我也不生气。寂寞惨淡的大学时光,让我明白了这都是人生的聚散,友情能挂在牵头万绪的某处,偶尔闪现,已属不易。
斯勤每次见我,总是会问起,我跟李瑜还有没有联系,即使后来,我结婚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