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下午的斜阳,扑撒在椰树上,带着炫目的金光。荔枝岭球会寂静的只闻百灵鸟的歌声,绍伟从停车场向练习场缓缓走来,时不时用手遮住阳光,想看清远方的球场上是否有打球人的身影。没有,这个时间竟然没有人在球道上。
练习场的外墙贴上了仿古瓷砖,这是十年后最明显的变化,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两个服务生小姐百无聊懒地靠在柜台前,悄声聊天,打量了一眼空手而来的绍伟,看样子不像打练习球的,她们只是勉强向绍伟摆了个微笑的样子,就继续她们的悄悄话。
绍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依然像十年前一样,等待周玉华的出现。那个时候,通常周玉华不是从楼上宿舍下来,就是背着球包从练习场左侧,通往球场的坡道边走来。绍伟目不斜视地看着那坡道,斜阳的照射下,一半是阳一半是阴,阴阳相交会感到非常刺眼。
"请喝水。"一个服务员小姐给绍伟端来一杯冰水,"您打球吗?"
"不,谢谢!我坐一会儿就走。"绍伟也觉得自己挺突兀地一个人坐在那里。
"您如果想打球,我们这里有球杆可以出租。"
"不用,球杆我有,谢谢!"
服务员不再搭理他了,绍伟也自觉没趣,刚想站起身离去,看到坡道的阴阳处闪出一辆球车,球车的风挡玻璃被阳光照射,反映出一片光束,看不到有人驾驶这辆球车。球车还开的飞快,正在爬坡,反光消失后,绍伟也没看到有人驾驶球车。难道是自动的嘛?
球车飞快闪过几棵椰子树,急转,然后向练习场驶来。绍伟看到是个肤色黝黑的男孩驾驶着球车,他慵懒地仰坐在驾驶座位上,头还没有方向盘高,怪不得看不到有人开车。
男孩一个急刹车,甚至可以听到刹车皮抱死的刺耳声响。他健步跑进咖啡厅,大声地用海南话喊道:"兰姐,我的可乐。"
"德仔,你爸不是不容许你喝可乐嘛?"
"他又不在,管不着。快拿可乐来!"
"不给,只有矿泉水。"
"我付钱还不给嘛?我可是客人,"男孩说着,从库兜里掏出一把钱,竟然还有几张百元大钞,"给,15块,一分都不差你的。不给我就投诉你。"
那个叫兰姐的,就是刚才给绍伟倒水的小姐,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冻可乐,递给男孩,说道:"姐收你三块钱,明天去街上买一瓶给你替换上。这次就不跟你爸说了。"
"说就说呗,谁怕谁!"男孩接过可乐,大口喝了起来。
"找你12块,拿去。"
"放你那里,下回再算。"
"德仔又赢钱了吧?"
德仔放下可乐,喝的有点儿急,喘不上气,用手抚顺着胸口,直到打出一个响咯,才心满意足地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那把钱,丢在咖啡桌上,把几张大票捡出来,履平,说道:"我输过吗?哼,打九个洞就不跟我玩了,赖皮。才赢了四百块。"
兰姐这时向另外一位服务员使了个颜色,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喊道:"王总好!"
只见男孩急忙抓起咖啡桌上的钱往T恤领口里一塞,连裤兜都来不及揣了。慌乱中还有张大票掉在地上,男孩迅速用脚踩住。然后,神色慌乱地瞟了一眼门口。
"呵呵呵......"两位姑娘得意地大笑起来。
男孩知道被算计了,咧嘴一笑,弯腰把踩在脚下的钱捡起来。拿起可乐又喝开了。
这一切,绍伟都看在眼里。他们之间虽然用海南话交谈,但词汇并不复杂,绍伟基本都听懂了。他觉得这个叫德仔的小男孩不一般,可能是员工子弟,看来还会打球,让绍伟吃惊的是,这么大个小屁孩儿,竟然还赌钱。这孩子顶多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匀称,有些偏瘦,小脸黑里透红,汗津津的油光油亮,头发有些长,额头和两鬓的头发都被汗打湿,贴在头皮上。上边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T恤,下身的制服短裤应该是校服,光脚穿着一双"山寨"高帮运动鞋。这打扮和一口纯正的海南话,第一眼看上去很像一般农村小学的小学生,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机敏和聪睿,并且还有几分警觉。这双眼神与他的年龄不符,过于成熟。
"你好!小伙子。"绍伟克制不住好奇心,主动跟小男孩打招呼。
"你是谁?"小男孩的普通话也还算纯正。他毫不畏惧地跨上一步,反问道。
绍伟被孩子的一问给问住了。是呀,我是谁呢?
"你会打球吗?"孩子打量着绍伟,那眼神有几分傲气,还有几分不屑。因为他发现绍伟穿的是平底皮底皮鞋,要是个会打球的人很少穿这种鞋。
"当然会。"绍伟从主动问话并成了被问话了。
"哦,你好!我叫王德,你呢?"孩子竟然还主动伸出手来,要和绍伟握手。
"我叫绍伟。"绍伟只好握住孩子的小手,手虽小,可有力且很粗糙,是只打球的手。
"那你叫我德仔,我叫你绍总。哪天一起打场球呗?"德仔很老成地说道。
"德仔,你应该叫我叔叔才对。"
"打场球再定,赢了我,我才叫你叔叔,赢不了,我还是叫你绍总。"
"哈哈,"这孩子谈话语气着实把绍伟逗乐了,"好,就这样定了。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球技嘛?"
"可以。"德仔说着,就去球车上把球包取下来,放到打位上,抽出一支铁杆,干净利落地把球打出,上杆,送腰转体和送杆的动作自然连贯,爆发力很好。
"漂亮!厉害呀!"绍伟情不自禁地夸出口来。
德仔好像没听见一样,"啪,啪"地连续击球。绍伟从他的球包里拿出一支P杆,是男式儿童杆,短且软。标的是PRG,但材质上看恐怕是"山寨货"。
绍伟用杆直接从地毯上捞起个球来,随意颠了几下。
"你能颠多少?"德仔停下来,问道。
"几十个吧?没计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