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诗人秋窗和她的诗歌

许　晨

 　　青岛，是一座充满诗情画意、令人神往的海滨城市。不用说长期居住在这里，你只消利用旅游观光的机会，来到前海栈桥上走一走、海滨公园礁石边坐一坐，抑或是攀上海上第一名山－－崂山极目远眺一番，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浪漫遐思和灵感。

 

这是一片神奇而美丽的盛产诗人画家的宝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富有艺术气质就不足为奇了。十分有幸，我于近年乔迁来到青岛定居。或许，因了我担任过多年的《山东文学》主编社长，曾发现培养过齐鲁各地众多的诗人作家，故而漫步岛城没有一点陌生的感觉，很快沉浸在文朋诗友海一样的深情里。女诗人秋窗和她的诗歌作品，就这样飘然走到了我的身边...... 

 

秋窗，初次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耳畔不禁响起了姑苏才女林黛玉所作的《秋窗风雨夕》中的诗句：“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可以断言，这位以此作为自己笔名的女诗人，一定是非常喜欢古典小说《红楼梦》，且多愁善感、才思敏捷者。如果单从上述诗中来看，深秋之窗，看到外面的是什么？落叶残荷、北燕南飞，“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然而，当我见到了秋窗和她送来的诗稿之后，立时觉得部分判断有误。此“秋窗”非彼“秋窗”也！

 

不用说，她是一位“红学迷”，也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和功力，但并不像红颜薄命的林妹妹那样，弱不禁风、敏感尖刻，而是秀外慧中、善良随和。只知道秋窗姓纪，虽年已不惑，却依然面容姣好、身材匀称，加之穿衣装扮十分优雅得体，风韵犹存，一幅近视眼镜架在白晰的脸庞上，平添了不少书卷气。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还是一位勇于闯荡商海的文化企业家，经营着两家书画工艺品商店。平常自然十分繁忙，可始终钟情于缪斯女神，一有空闲就沉浸在诗书之中，仁山智水，澎湃的诗情如同崂山清泉一样，从心底里汩汩而出。数年间，先后在《星星》、《诗潮》、《山东文学》、《雨花》等几十家报刊上发表诗作，出版了《秋雨微澜》、《中国九人诗选集》、《七子舞韵》等诗集。如今，这部名为《窗含清秋》的大型写真诗集又编辑成册了。

 

当我一一阅读了她的作品之后，愈加刮目相看，同时对她取此笔名也就完全释然了－－既深深理解红楼秋窗风雨夕的凄美，又有超越冷月、寒蝉、落叶的意象，达到另一种咏秋的意境。如果说，书中的林妹妹把酒临窗，看到的是一派萧瑟寒秋的情景，而当今的纪妹妹则品茗凭栏，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天高云淡、丰硕金秋的画图。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作品是诗人的灵魂。透过这些如歌如诉、情真意切地吟颂，我们看到了一扇敞开在金色秋天里、崇尚真善美的心灵之窗......

 

这部诗集分为“爱如青铜”、“陌上花开”、“雪花纷飞”、“民国印象”、“红楼儿女”、“安娜.卡列尼娜”等几个专辑，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儿女情长，有“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历史感叹，有“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红楼人物，也有“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的借景抒怀，可谓处处见诗，步步生莲，丰富多彩，蔚为大观。然而，纵览全集，我还是对其中三类诗章印象特别深刻，窃以为代表了秋窗诗歌的艺术特色。

 

　　第一，她在春花秋月、山高海阔的大自然风光面前，始终蹦跳着一颗敏感而细致的女儿心，“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托物言志，寓理于景，一枝一叶总关情。首推一指的，当然是那些描绘秋天的作品。看得出来，诗人对秋光秋色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比如这首《秋窗吟月》，就很有代表性－－

 

剪下一缕秋风飘荡今晚的星空
　　收拾起秋雨落叶
　　我换上节日的面孔

 
　　公元两千年的中秋
　　我从但愿人长久而来
　　那千里婵娟是我怀揣的爱情
　　我用一扇秋窗足够给你安置夜空
　　把酒你的秋高气爽吧

 
　　为了心中的圆满
　　我不再计较所有的残缺
　　为了留住你独一无二的光华
　　我愿意常年一身秋装   隐姓埋名着自己......

 

显然，秋窗在这个新世纪的中秋之夜，面对窗外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联想起当年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抒发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内心独白。尤其是后面几句：“为了心中的圆满/我不再计较所有的残缺/为了留住你独一无二的光华/我愿意常年一身秋装　隐姓埋名着自己......”这就从苏词的伤感无奈中翻出了新意，月有阴晴，人有离合，但只要心中圆满，又何必计较呢？甚至希望给大千世界一个永远的月圆之夜，宁可自己一直默默无闻地生活在秋季里。

具有相同特点的还有那首《江南》－－

 

 我把字终于写成水了 齐腰深
　　裙裾摆成乌篷船了  正好下江南
　　江南等我
　　等我下马换上装束
　　等我蓄起长发  吴侬软语

 

我在北方操练已久啊
　　情节在江南  只需撑开油纸伞
　　烟雨深处   你浅吟轻唱着的是我的文字
　　青花瓷一样的排列  律动着丝绸的光泽
　　我珠圆玉润的一声声江南  不用千呼万唤
　　你花红柳绿的回应遍布天涯海角
　　一路的清瘦  低眉颔首
　　只为邂逅真正的你
　　把我留在今生今世 留在江南

 

　　江南 你是我一见钟情的扬州吧

　　江南 你是我千年有约的苏杭

　　江南 你肯定比谁都熟悉我的

　　我已经踏响青石板 走过二十四桥

　　我很陌生  但我很江南啊

一直在梦中与你热烈地相恋

 

一提起江南，人们的眼前会出现一幅幅清新明丽的景象，杏花春雨，流水小桥。可在北方女子秋窗的笔下，却体味到了另一番滋味，从心切切做好生活上适应烟雨水乡的准备，到步急急观赏神往已久的景观，聊聊数语道出了诗人酝酿多年的江南情结。开篇不同凡响：“我把字终于写成水了齐腰深/裙裾摆成乌篷船了  正好下江南”，瞧，多么奇丽的意象，多么殷切的向往。结尾则更是直抒胸臆：“我很陌生　但我很江南啊/一直在梦中与你热烈地相恋。”诗人钟爱江南、渴望江南的心情一览无余。实际上，秋窗无论从外表还是内里，都与水一样的江南女子十分相象，难怪她崇敬生于苏州的潇湘馆主了.....

 

第二，别看秋窗是一位柔情似水、心细如发的弱女子，可骨子里却充满了刚强与坚毅。她阅读历史，纵横风云，用独到的视角、独到的观点解读历史上那些金戈铁马、风花雪月的人物。请看这一首如洪钟大铝般的《爱如青铜》－－

 

返回战国 回殷商
　　换上原始的模样穿上奴隶的衣裳
　　衣不蔽体  不羞耻
　　我们追逐着战车  追逐月光
　　从一场战乱的离别
　　到另一场战乱的相聚
　　爱如鼎  记忆是青铜

 

　　我们深陷黄土 深陷岁月河川
　　我们跟随的霸主  都老如青铜了
　　你我曾举樽发誓  问鼎苍天
　　战争如果是最初的文明我们是铸就火光里的青铜
　　我们或成双成对 或独一无二
　　我们雕刻着长矛铁盾 雕刻着长江黄河
　　我们高举森林 火焰
　　我们豪饮了岁月 山川
　　我们隐秘在大地深处 深藏于一个又一个的千年

 

那一场小心翼翼的爱啊  也依稀在斑驳的鼎壁
　　你如鼎的胸怀  刻有我象形文字的虔诚
　　我《诗经》里的情爱  《离骚》里的忧伤
　　让大鼎盛国  小鼎盛酒
　　一个一个的世纪破土了的你---

 

我炎黄的乳名叫青铜 在烽烟深处
　　一群黄皮肤 黑头发的青铜
　　战国春秋悲壮而来

 

　　捧读再三，体味再三，我不仅拍案叫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有着秀丽的倩影、说话细声慢语的女子写的吗？那来自远古的神奇的青铜器，在她的笔下跳跃起有血有肉有思想的生命，崛起成炎黄子孙横空出世呼啸而来的象征。“你我曾举樽发誓  问鼎苍天/战争如果是最初的文明/我们是铸就火光里的青铜”、“那一场小心翼翼的爱啊  也依稀在斑驳的鼎壁/你如鼎的胸怀  刻有我象形文字的虔诚/我《诗经》里的情爱  《离骚》里的忧伤/让大鼎盛国  小鼎盛酒......”听听，这样的诗句，恐怕是热血男儿也一时难已写出来。

 

由此，我们看到了秋窗的另一面，犹如宋代婉约派词风代表者李清照，既有“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柔美，又有“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雄浑。再比如，她写《成吉思汗·铁木真》：“千军万马是否还隐藏在草原深处/世界正在弱肉强食/我更愿意有真正的男儿一跃而起”，表达了渴望大英雄再世、一举荡平人间不平的愿景。她写《梦回长安》：“英雄坐北/战事在西/打开深夜的古书/有一匹汗血马飙风而来”，使当下的人们骑上风驰电掣的快马，穿越到逝去的岁月中去。她写《齐王田横》：“拔刀自刎在招降的路上／剑出鞘／面向敌人或面向自己／结局都是好汉”，一语中的，彰显了今人“不以成败论英雄”的唯物史观。

 

第三，也是我认为最能体现秋窗诗歌本质的地方，那就是对人间真情的向往与讴歌。这种真情，可以说是爱情、友情、乡情、亲情等等的综合。当然，对于一个女性诗人来说，最能让其耿耿于怀、孜孜以求的还是男女爱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秋窗无论外表如何坚强，骨子里还是一幅女儿心肠。这在她那众多的情景交融的诗章中不胜枚举。请看这首《午夜醒来》－－ 
　　

午夜醒来
　　窗外的秋快走成一个节日了
　　月亮在丰满
　　我清瘦

　　分歧的路上
　　颠沛着白昼夜晚
　　甚至找不回自己
　　与谁团圆

　　这举头望明月的窗口
　　为了一个但愿人长久的等待
　　寂寞了多少千里共婵娟的诗句

　　满天的星光满天的月亮
　　良辰美景的路上我退守厢房
　　这秋窗里的小影子灯光下
　　愿意为你晃动着一杯经年的清淡
　　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肠

 
　　睡吧
　　我在路上 你在梦中

 

我不知晓，也从不打听诗人的婚姻是怎样的状况，由此诗来看她的情路，似乎走得并不十分顺畅，甚至有些风雨坎坷。但，她并没有迷茫彷徨，而是勇敢地挑起生活的重担，像一个长发男儿那样，风风火火闯九州，不仅取得了经营事业上的成功，而且在自己喜爱的写诗作画、鉴赏收藏方面，一路高歌猛进，赢得了人们的喜爱和尊敬。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儿身，红尘落定、午夜梦回，还是渴盼那一份属于她的美好爱情：“月亮在丰满/我清瘦”，“这秋窗里的小影子 　灯光下/愿意为你晃动着一杯经年的清淡/一丝若有若无的牵肠”，如此诗句，凄婉动人，可最终还是无奈：“睡吧/我在路上/你在梦中”......

 

可能这是一首诗人不愿多谈的小诗，或许她只是想悄悄珍藏在集子里留做纪念，然而，我却认为这是秋窗写得最好的情诗之一，特意挑出来渲染一番。它好就好在情真意切、真情流露，虽说无形中暴露了作者的某些秘密，稍显柔弱和“小女人”，但却丝毫不影响诗人的光彩形象，反而会让人更为真切地认识到：这是一位有感情、有梦想的女性朋友，更加值得关爱、理解与尊重。如果一味的女强人、女企业家的表现，或许就不那么可爱了。

 

此外，我还特别欣赏她写得关于《玛丽莲.梦露》的诗篇。大家知道，梦露是上个世纪的好莱坞性感巨星，妩媚性感的一生，扑朔迷离的死亡，在整个世界影坛，抑或政坛曾经名声大噪，留下了一个永远的迷。关于她的文章、传记和影视作品连篇累牍，秋窗却在短短几行诗中，对这位红极一时、命运多舛的性感美人做了独树一帜的解读－－

 

　　　那金光闪闪的腰围
　　　捕猎了我大半夜的目光
　　　我无法在你那水果般的嘴唇上睡眠了
 

　　　如梦似露的眼睛可是好莱坞耀眼的夜灯
　　　今夜 我佯装男人 忽感罪孽深重
　　　上帝用黑夜蒙着脸

 

　　　玛丽莲在我的床上 爱在黑夜栩栩如生
　　　每一段文字都浓郁着夏奈尔的香水气味
　　　色情 暴力和吸毒  爱情权利和谋杀
　　　你必败无疑

 

　　　如果 你活着
　　　也会衰老成鹤发鸡皮吗
　　　36 24 36是举世公认的美女三围
　　　也是你在韦斯特伍得陵园的墓志铭

 

　　　半个世纪的时光一如你肌肤般光滑而过
　　　你为爱和美定义的性感
　　　基本上在全球通过  虽然你表演得声泪俱下

 

　　　玛丽莲  谁也无法批评你
　　　我用女人的身份来读你 你不屑一顾
　　　你说 你需要男人来解释
　　　我合上书   端坐黑夜无语

 

实话说，在秋窗众多诗作中，我是首先翻到了这首诗，一咏三叹，时而发出会心的微笑，时而感叹造化的无情，进而使我对整部诗集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一仔细地审读评点。可能见仁见智，不那么准确，但却是十分认真的。此诗是诗人阅读梦露的传记时，油然而生的万千感慨，并进行了入木三分的评说：“玛丽莲在我的床上爱在黑夜栩栩如生/每一段文字都浓郁着夏奈尔的香水气味/色情 暴力和吸毒/爱情 权利和谋杀/你必败无疑”，看似简单的几句，浓缩了这位性感影星浮华而短暂的一生。“我用女人的身份来读你你不屑一顾/你说 你需要男人来解释/我合上书   端坐黑夜无语”，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如果沉湎于风尘之中不能自拔，只能成为男人手里的玩物，终归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但秋窗诗歌中的梦露，是站在两性的角度，人性的角度呈现的。一种复杂的情怀，让诗人跃然笔墨间的只有叹息了......

 

综上所述，秋窗的诗，具有鲜明的艺术特色和个人风格，在当今诗坛中应该占据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尤为弥足珍贵的是，她并不是一位专事文字写作的作家、记者、编辑，而是忙碌于滚滚红尘中的文化企业家，这些诗作大都是利用夜深人静时、抑或星期天节假日，忙里偷闲赶写出来的。好在她练就了一副常人少见的本领：随时随地可以诗思泉涌，灵感突发，一枚落叶，一弯新月，甚至见了一只扑火的飞蛾，她也会感到诗意盎然。这来源于她热爱生活、热爱艺术的追求，更来源于手不释卷读书思考的勤奋。这些诗篇，就像是金秋里敞开的一扇明亮的窗子，让我们看到了诗人那美好而坦荡的心灵。

 

此文即将搁笔之时，我意外地得知：秋窗不仅是一位经营文化沙龙、秋窗画廊、喜欢舞文弄墨的诗人、企业家，还兼任着多种社会职务。她是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青岛市收藏与鉴赏研究会理事单位，青岛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同时也是国际上最大的公益爱心组织：国际狮子联会、中国狮子会德铭会理事。狮子会是一个“正已助人，服务社会”，弘扬博爱奉献精神的国际慈善组织。秋窗于繁忙的工作和创作之余，积极投入倾心向善、助残扶贫的活动中，更值得人们敬佩。此外，她还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礼拜天，我们美丽而善良的秋窗是在教堂里、聆听着悠扬悦耳的风琴声、修女般膜拜着梦中的天堂渡过的。神秘的宗教她颇为心领神会，神圣的《圣经》又让其诗歌洋溢着一种禅意和灵性。

 

好啊，她是一心崇尚真善美的人，所以，才能够写出那么多优美向上、动人心弦的诗章。当然，就像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一样，秋窗的诗作也不是没有缺憾的，如果能在修辞、意象和表现手法上再精益求精一下，就更好了。特别是整部诗集还不是那么统一，有的水平很高，有的则较为浅显，这说明作者还有极大的上升空间。我希望，秋窗在创造幸福生活的同时，再接再厉，从心灵里喷涌出更多更美的诗的清泉......

　　　　　　　　　　　　　　　

　　　　　　　　　　　　　　　　　2013年暮春写于青岛

 

　　　
　　　　（青岛石老人海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