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艺术和艺术家

——明星版话剧《雷雨》观后

许 晨

    毕竟是秋天了，夜幕降临之后，天气变得有些凉爽了。窗外的风吹进来，将白天的燥热席卷而去，身心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

    我一直在电脑前写作，觉得有些累了，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离开电脑台，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随便看看，也算放松休息一下。手拿遥控器调了几个频道，没什么可看的节目，正当打算放弃重新回到书房的时候，蓦地，中央台11频道的空中剧场磁铁一样吸住了我的视线。

   啊！这不是濮存昕和达式常吗？他们在合演什么戏呢？我不由地锁定在那里，认真观看起来。原来这是上海文广传媒集团主办的纪念中国话剧百年演出：明星版的话剧《雷雨》。中央电视台正在实况转播。主要角色全是国内演艺界著名的影视剧演员饰演。我们知道：话剧大都是一个剧团的演员在一起演出，就拿《雷雨》来说吧，就有北京人艺版的、上海人艺版的、天津人艺版的、中央戏剧学院学生版的，不像电影、电视剧那样，可以四面八方选演员临时建组拍戏。而这次明星版的话剧，却是天南海北的大小明星聚集起来演出，令人刮目。

    随着人物逐一亮相，我发现一个个演员确实大有来头：濮存昕饰周萍、达式常饰周朴园、潘虹饰繁漪、顾永菲饰鲁侍萍、田海蓉饰四凤、雷恪生饰鲁贵、蔡国庆饰周冲、佟瑞欣饰鲁大海。这些人均为活跃在当今演艺一线上、被各地观众较为熟悉的演员，有北京人艺的，有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有上海人艺的，还有总政歌舞团的。平常不在一起练功，有些人还不是话剧演员。虽早已听闻过上海著名制作人叶惠贤等人“张罗”了南北明星重排话剧〈〈家〉〉、〈〈雷雨〉〉，曾受到了上海北京等地观众的欢迎，但我一直没有亲眼目睹，还是对他们演绎曹禺先生这部经典大戏感到了好奇。

    说真的，我早在20年前就熟读了《雷雨》，也看过了几个版本的话剧、电影、电视剧。是啊，对于一个热爱文学艺术的人来说，怎能不知道不学习这部中国戏剧艺术的精品杰作呢？！其中的故事情节、人物关系、时代背景了如指掌，但每一次观看，还是那样如醉如痴，心弦被其悲剧性的戏剧冲突、悲剧人物的悲剧命运深深地震撼了。鲁迅先生曾说过：“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这部《雷雨》堪称典范,具有旺盛的艺术生命力。

    自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问世以来，它已经被无数次排演，盛况不衰，还曾经改编成评剧、歌剧、芭蕾舞剧、沪剧、黄梅戏等多个剧种。而且早在1938年就由香港影人改编拍摄成电影，此后又不断重拍搬上银幕。内地最为著名的还是1984年由孙道临改编、导演并主演的彩色电影《雷雨》，影响很大，曾获得了电影金鸡奖的录音奖。我记得当时的繁漪就是由年轻的顾永菲扮演的，今天她年龄渐长，身材发福，转而出演年老的鲁妈鲁侍萍了。而鲁贵的扮演者正是这位剧坛不老松雷恪生。不管什么年代，不管什么剧种，不管什么版本，永远的《雷雨》常演常新，百看不厌。

    剧情一幕幕深入发展下去，我也被这些明星们的“表演”强烈的吸引住了。啊，他们似乎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演员了，而就是剧中活生生的人物。北京人艺的濮存昕曾经在话剧舞台上演出过100多场的“周萍”，本已烂熟于心，可这次仍然兢兢业业，把那个懦弱无力且优柔寡断的大公子刻画的淋漓尽致。而雷恪生和田海蓉曾在电影电视剧中扮演过“鲁贵”和“四凤”，驾轻就熟，此次也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最为值得称道的是潘虹扮演的太太“繁漪”。这位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的演员，出道以来很少演话剧，一直是银幕上的悲剧影星。没想到这次她在舞台上也是大放光彩:“繁漪”一出场是从楼上病恹恹地走下来，然后慢慢地展现对周家的不满，对周朴园的隐忍，对周萍的幻想，对四凤的嫉妒，直至最后幻想破灭后的歇斯底里，几近变态的疯狂，被潘虹刻画得层次分明，惊心动魄。其他人物，如达式常的“周朴园”、顾永菲的“鲁妈”、佟瑞欣的“鲁大海”，甚至就连歌星蔡国庆的“周冲”都是有形神兼备，令人击节赞赏。

    导演陈薪伊是上海滩一位著名的女导演，在这部许多艺术大师演绎过的经典作品中，她结合现代观念和技术，揉合进去了不少新的戏剧元素，比如在舞台上真的雷雨大作，灯光暗转、音乐音响的运用，都为这部戏增光添彩。当我们看到继母繁漪和“儿子”周萍的爱恨情仇，鲁妈与周朴园30年后的相逢，鲁大海在周家的遭遇，直到四凤在妈妈的逼迫下，发誓再与周家人见面就遭雷劈，以及最后得知周萍与四凤是兄妹，而四凤却与周萍相爱并怀了他的孩子，雷电大作，风雨交加。四凤和周冲无辜被电死，鲁妈傻了，繁漪疯了，周萍无地自容举枪自杀时，观众的心被撕碎了！

    不能不由衷的敬佩戏剧大师曹禺的艺术才华，他在一九三四年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写出了如此深刻如此动人的作品，将三十年两代人的恩恩怨怨浓缩在一天一夜四幕戏里，尽管还有些需要推敲和商榷的地方，但深刻的主题思想，引人入胜的人物剧情还是深深征服了观众。也不能不由衷的佩服这些南北明星们的倾情演出，尽管供他们在一起排练的时间不长，但他们不愧是有实力的演艺人员，那抑扬顿挫的台词功力、那忘我投入的真情再现，使这部悲情大戏坚实的立在舞台上，使观众又回到了那个错综复杂的清末民初年代。这是真正的艺术！这是真正的艺术家！这个晚上，因了这部新版《雷雨》而使我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美妙。虽然中断了写书的计划，可我无怨无悔。

    与此同时，我还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就是这部戏的老爷周朴园，担任某煤矿的董事长，住在北方一个城市里。《雷雨》，正是他从矿上回到家居住时发生的故事。鲁妈鲁侍萍则是从济南来到北方并想把四凤带回济南、其子鲁大海也是从煤矿上来找董事长的。而作者曹禺当年是在天津南开中学上学，并开始演文明戏等戏剧活动的，熟悉天津的社会生活。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今年以来，我应邀去枣庄矿业集团公司采访，了解到枣庄矿业的前身是始建于1878年的中兴矿局，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是当时中国民族资本最大的煤矿。他们的公司总部就设在天津。虽说河北开滦、辽宁抚顺也有煤矿，但那是外资的英商和日商为主。因此我推断：曹禺当年设计的煤矿董事长周朴园，很可能是以中兴矿局为原型背景的,而这个北方城市应该就是天津。他描写煤矿工人罢工,很可能就想到了位于山东枣庄的煤矿，从而顺便将鲁妈帮工地点放在了山东省会济南。当然，曹禺先生已经过世，素材来源无从查考。剧作家受何启发也与作品关系不大，但我还是为能考证出其中的某种出处，感到兴奋。

    本来，窃以为明星版的话剧，不过是商业的炒作，并不让人看好。然而，今天我彻底改变了这种观念。何谓明星？实为有实力而又敬业的优秀演员而已。过去那种“某某人艺版”的《雷雨》，不过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无奈之举。如今一切按市场经济操作，按演出规律运营，话剧完全可以与影视剧一样，全国各地挑演员，选最符合人物特点的又是观众所熟悉的人来演，本身就具有吸引观众眼球的魅力。何乐而不为之？！比如这台《雷雨》，我以为在选角上就很见功夫：濮存昕就是周萍，潘虹就是繁漪，雷恪生就是鲁贵，达式常就是周朴园。就连蔡国庆的周冲、田海蓉的四凤等等也都是恰如其分，栩栩如生。看戏当中，明星本人不存在了，他们就是生活在上个世纪初年的人物。

    曾几何时，我们已经很少去剧院了。电视的普及、生活节奏的加快，改变了许多原有的生活方式。但这个夜晚、这群明星却让我享受到了久违的艺术感觉，甚至萌生了日后不管怎么忙碌，还是应该多观看一下高水平现场演出的想法。舞台上下的交流，会让你感受到一种别样的乐趣。哪位朋友有兴趣，有机会的时候我们一道去吧！

                                     2007、9、19夜于济南七里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