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朗诵版
(2012-02-25 07:5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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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劲余夏云凸凹杂谈 |
分类: 凸凹诗歌 |
年前
市文化局说
他们要搞一个活动
要朗诵几个人的诗
你的诗
由刘劲朗诵
就是那首
《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
我说
好
刘劲我见过
在罗江
这个“恩来”
他朗诵得真不错
于是
答应文化局要求
整了这个朗诵版
如下
《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朗诵版
(成都)凸凹
跨进草堂,丁亥首雪,就落了下来……
雪里:不见江船渡,不遇独钓翁——
万里船泊了东吴,水也下了扬州。
忧患与雪,大概没能更白。
但大邑瓷碗,的确大不如前——
这是宝应元年以前的事,建子月逸出的雪。
西蜀冬不雪年份,你只能手搭晾篷,望西、望西:
望窗外山岭的千秋雪,
感受到面的岷山风。
今天,我亦见早梅——哦双重的雪!
——静于庭树,舞于蜀天,香于纸墨。
今天,依着你的铜像,并肩看雪,
看见了,唐代的雪:你的雪。
又,顺着你巩县的目芒数去,
四川到河南,无数的一粒雪也在思想、奔走,
千里万里地下。
今天,你以雪的火焰,
再思想,冷激动,偶着一词。
茅屋,城池,国家,就位于逻辑与美。
一条小径披雪而来、逐春而至,说:
朗诵圣地,就是向大师致敬;
说:遇雪我是浪漫的,遇你我是现实的……
《草堂遇雪,或信与杜工部》
凸凹/诗
跨进草堂,丁亥首雪就落下来了。
雪里:不见江船渡※1,不遇独钓翁——
万里船泊了东吴※2,水也下了扬州。雪
可能没能更白,但大邑瓷碗※3
的确大不如前。这是宝应元年以前的事,
建子月※4逸出的雪。西蜀冬不雪※5
的年份,你只能手搭晾篷,望西、望西:
望窗外山岭的千秋雪※6,
感受到面的岷山风※7。今天
我亦见早梅※8——哦双重的雪!
静于庭树,舞于蜀天,香于纸墨。今天
依着你的铜像并肩看雪,看见了唐代
的雪:你的雪。又,顺着你巩县※9的目芒
数去,无数的一粒雪也在思想、忧患,
疯狂地下,令你反思想,不激动,偶着
一词。听,一条东来的侧径昂起头来说:
遇雪我是浪漫的,遇你我是现实的。
2008.1.13
〖注释〗
[建子月]:见杜诗《草堂即事》之“荒村建子月……雪里江船渡”诗句。
[万里船]:引借、延伸杜诗《绝句》“门泊东吴万里船”诗句之意。
[大邑瓷碗]见杜诗《又于韦处乞大邑瓷碗》之“君家白碗胜霜雪”诗句。
[西蜀冬不雪]:引于杜诗《大雨》。
[千秋雪]:见杜诗《绝句》中“窗含西岭千秋雪”诗句。
[到面]:见杜诗《春日江村》之“到面雪山风”诗句。
[早梅]:见杜诗《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之“此时对雪遥相忆”诗句。
[巩县]杜甫生于河南巩县。
化古:从一首《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看凸凹的诗学观
(四川成都)余夏云
“A poem is something made”(诗歌是某种制艺),宇文所安在《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一书的开头谈到了这一看法。当然,他指的是西方诗歌,一种词源学意义上的重言式表达(希腊词“poiêma”[诗]来自“piein”[制作])。他提出这一看法,是为了敦促我们注意中国语境下的“诗”与西方词汇中的“poem”本身不具备对称性。但事实上,随着20世纪中国现代文学的发生,“诗”已经被改造成“poem”。它模仿的对象不再是柏拉图视阈中恒在的理念,而是那个永恒优先的他者——西方诗歌。
这个观念可能会招来非议,但是我下面的分析,也将同时指出凸凹意义上的“手艺”,可能又使“诗”回到了它原点,即诗歌是表达情感的(“诗言志”)。可返回本身需要制作,如何在poem的基础上恢复它中国诗的质地是这一制作的核心所在。我将挑选《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一首来具体地说明凸凹是如何努力实践这种制作,以及在制作中出现的问题。
一、题目
题目《草堂遇雪,或信于杜工部》,从字面来看(“信”),它属于那个历久弥新的诗类传统——酬答诗。朋友横跨千里,或者纵越千年,只要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即可以诗的形式相互慰问。当然,如博尔赫斯所说,诗人总是在书写自己的形象。如果这样的理解不错,那么,杜工部的出现应该就是诗人形象的另一种投射。在万千人中独独选中杜甫,这样的理由已经不言自明。杜甫已经被固定,选择他可能是出于某种文学安全。但是,从诗题的前半句,及标注在诗末的时间来看,这种选择可能并非出于某种刻意的美学安排,而是源自诗人对现实生活的一个记录。即作者在2008年的1月13日这天游历了草堂,这样他与杜甫之间的对话就变得理所当然。故此,我们可以说,这首诗是在几个古老的题材之间游走:漫游、吊亡、怀古、以及诗友酬答。这些内容正是凸凹作品的重心所在,从《中原八记》到《西北十记》,以及《临邛八记》、《上海三记》等篇目来看,诗人总是通过反复写作中国地理,来勾连历史情绪,而这些理应读作是诗人积极寻求“历史意识”(艾略特语)的努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古谚所传递的朴素内含,在凸凹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另外,从题目的结构来看,“或”字连接的前后语义,在这里既表示选择,也表示补充。一方面,我们可以在“草堂遇雪”和“信于杜工部”中任选一个为题,也可以将“信于杜工部”作为诗的副题,读作“赠某某”。但熟知凸凹作品的读者会注意到,实质上关键的并不是前后的语义关系,而是“或”本身扮演的角色。此次编入《手艺坊》的108首作品中仅有12首不是以“或”字题型命名的。我们知道,在传统的典籍的,“或”仅是一个独立的语素,并没有形成某种固定结构,如“所”字代表的同义指代结构。但是,凸凹通过这种反复的书写,实际上是想将“或”字演变成一种模子,重新缔造现代汉语的语法结构,并使它成为一种辨别标识。我不能肯定这种经典化的努力是否会赢得大众欢心,但至少在辨认诗人身份这一点上,它起到了作用。文如其人,一个作者,一首诗都需要提供只属于他的语汇系统,比如柏桦发明的“演春”、“春桌”、“春椅”。
二、形式
凸凹诗歌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它们绝少分段。只有少数的几首采用了这种方式,大多数诗总是在一个篇章内完成,《草堂遇雪》一首也不例外。摒弃识别诗歌最常见的形式要素,转而在一个篇幅内完成它,这样的做法显然让我们快速回想起古典诗歌。如果剔除标点,以及后世对它们的裁章断句,那么古典诗歌在视觉观念上就是一个囫囵的整体。我不知道这样的排列是否是有意要向古代靠拢,但这确实成为识别他的标志之一。但同时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形式容易使诗歌显得沉闷,缺乏闻一多所谓的“建筑美”。诗歌的排列本身是一种意象,它是构成诗歌写作的重要一面,中国古代所谓的宝塔诗,超现实主义诗人所作的“鸽子”诗,都是这方面努力的代表。我们不能将对形式的锤炼仅视为一种花哨的炫技。
跨行(绝大多数是单句跨行)是凸凹诗歌的第二大形式要点,句子通常在中间断裂,完整的语义被分布在两行内排列。这是一种西化现象,大约起于17世纪的法国。它打破了中国诗歌长久以来囫囵一体的面貌,使它呈现出新的形象。同时,跨行也是对技艺的考验,如果使用恰当它将打破诗行句末的散文化停顿起落节奏,使诗歌充满音乐性。这方面卞之琳、戴望舒等人已经做出了很好的示范。当然,如果使用失当,也会反过来破坏原句式的节奏呼吸。这两方面在凸凹的这首诗中都可以找到相应例子,我把它们放在声音这一部分来谈论,此处点到为止。
第三个特点仍与跨行相关,即标点前置。人们通常把这种标点跨行在前的格式称为“凸凹体”、“标点诗”。在这一点上,标点的现代意义被彰明。日本早稻田大学文学部教授千野拓政在谈到《狂人日记》何以具备现代性时就曾明确指出:“需要创造标点符号”。从没有标点到使用标点,这是文学现代的方式之一。而从漠视标点到标点突出化,这同样也应视为文学现代的方式之一。按形式主义“陌生化”的观点,文学需要增加感受的难度,而这种难度,我想也应该将视觉的难度包含在内,强化我们对标点符号的理解。
三、声音
1.音步:全诗节奏快慢交替,又以慢节奏为主,有益于表现怀古幽思的绵长寄托,同时句中的快节奏又适于表达激昂的情绪。为了具体说明问题,现将全诗标记如下: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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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句与张枣“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了下来”互文,以叙事开头,增加了整首诗的画面感、场景性。其中又尤以“丁亥首雪”(平仄仄平)四字为好,平仄相间,音韵饱满,且与诗末“2008.1.13”形成比照,在古今中西之间形成张力,暗示诗意。“雪”的意象偏古,当用“丁亥”修饰,如仅用“首”字仍不得好处。但是,整句诗由缓入急,最后以5字顿收束,“就落下来了”,“了”作轻声,读起来令人有泄气之感,还不如沿用张枣的“落了下来”。“ai”韵饱满充实,与速度相配,可提气。
次句转用五律,重写了杜甫的诗句,且保持了基本的2、3音顿相间的传统,以3字顿结尾,是歌唱式的调子,有古意。
第3句不呆板,1、2、3字顿都有,间互出现充满变化。特别是句末跨行使用“雪”的1字顿,既与前面“水”字形成回应,有节奏上的回环之美,同时又将“雪”这个全诗的核心意象凸现出来。另外,杜诗“门泊东吴万里船”一句,照字面意当解为:船从东吴来,已行万里路,而今停泊在门前。但作者将其读为“万里船泊了东吴”,当是理解上的错误,为取音韵协律而伤本意,有不妥处。
4句基本以2字顿为主,是说话调式,语速徐缓,又表达悲意,颇为切合。且中间插入1字顿破了沉闷节奏,使情感有起伏。只是句中两个“能”字排列过紧,读起来有重复感,当转换其中一个。
5、6两句颇佳,不仅句与句之间快慢相携,又句中自有快慢徐舒,读来朗朗,“建子月”一句是现代表述,用偏正式,“西蜀”句又是古典句式,前后相映照,赏心悦目。
第7句起头仍是跨行,但效果上远逊第3句。“的年份”三字,既起的突兀,又在字形、字音上不协调。虽同上半句的“西蜀冬不雪”相接后语意连贯,但我已说,这5字有古意,加上“的年份”3字反而破了古意,又使之与“建子月溢出的雪”结构重复,不好。另外,“的”字发音较平,属轻声,用在句首则缺乏力度。从字形上看,“的”字留白较多,视觉上较简单,与“年份”两字的相对丰满不协调,排出来后有前轻后重之感,不如去掉,既不伤句意,节奏上也更连贯。与此相似的还有13句的“的雪”,行、音、意三方面都不好,应删去,紧凑语意。
第8句起头以“望”字,去声饱满急促,音节铿锵,同时紧联上句“望西”、“望西”两个节奏,有乐感,若西洋舞步中的“嘣恰恰”三连音,传达快速之感。且又与句中一连3音步的3字顿节奏本身所带的急速感融洽无间,当属表述中的上乘。
9、10两句贯以慢节奏,1、2、3字顿错出,自有变化,无可挑剔。但到13句为止仍是慢, 5句慢节奏相连,读起来不免沉闷。特别是第11句,一连7个音步的2字顿,更是将整个节奏拖下,造了沉滞的效果。江弱水在分析卞之琳诗歌时曾谓,如若不是为了造成特殊效果,一行皆为2字顿或3字顿的手法不宜多用。只有奇偶间出,三二错出,才能形成现代汉语的节奏之美。
从14句起,节奏参差错落,有常有变,仍好。中间尤与15句的跨行为佳,以“偶着”结尾,放缓速度,又使人不仅要流连其意,反复思量它与“思想”、“激动”这些字眼间的关系。同时该词一出,使得“反思想”、“不激动”这些抽象的否定概念有一个最直观的说明,即“凡思想”、“不激动”就是“偶着”,正反互补,充实句意。跨行到下句的“一词”,平(“词”)仄(“一”)相济,字形繁简相对,且与“听”字形成回应。“听”的对象既是前面的“一词”,也是后面的“说”,前勾后连,内容颇丰。如果此看法不错,那么就最好把“听”字前的句号换成逗号。
最后一句以3字顿的吟唱调结尾抒情,与词句的气质正好相配。
综观全诗,韵式齐整,又各有内部不同字顿的安排,有重复有变化,不呆板。全诗17行,有8行是2字顿收尾,以保持说话调,同酬答诗传统的语调保持一致,如老友叙旧。另外,有4行为3字顿排列,在说话的基调中有吟唱,是情到浓时的不能自禁。起首是5字快顿,收尾又是3字慢顿,前后快慢呼应,是感情的浓烈到平淡。
2.声调:为进一步说明该诗的声音特色,现将全诗行末结尾字的平仄标出。读音依据现代汉语发音,从左至右顺次排列:
平仄:平、平、仄、仄、仄、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仄、平
音顿:5 、3 、1 、2 、4 、3 、2 、3 、2 、1 、2 、2 、2 、2 、2 、5 、3
其中平音结尾的8句,仄音收尾的9句,排列相间,数量上大致相当。且平音收尾的诗行多是2、3字顿的句式,其中尤以2字顿占优势。平音声调平缓,起伏小,适用于朋友的交谈,感情不徐不疾,如家常日里,温馨平和,与2字顿的说话腔一致。仄声字结尾的诗行,1、2、3、4、5字顿的句式都有。快节奏的字顿借仄声保持张力,不至于音节萎顿,所以我以为“昂起头来说”要比“就落下来了”要好,至少气势上不输。1字顿的仄声字,则因其声音宏响,使其节奏不失,单独排列亦不绵弱,如第3、10两句的“雪”字饱满,读之昂扬。2、3字顿的音顿,则因之其与前面的音节相连,各自有平仄变化,不致单调。如第4句“瓷碗”,平仄间,第6句“冬不雪”平平仄,第8句“千秋雪”平仄仄,轻重自出,调子和美。
四、结论
作者简介:余夏云(1982—),浙江兰溪人,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2005级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现当代文学。撰有《挽留与招魂——谈柏桦新作及其他》《一个诗人的编年史——柏桦评传》等理论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