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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诗歌杂谈 |
分类: 凸凹诗歌 |
《人民文学》2008年第2期(副刊总第128期)载:
偶书:表达(七首)
凸凹/诗
《等待,或时间之想》
等待是实词与虚词的关系,是足下针尖
与雾中广场的对弈
一个场景转移至另一个场景。地点很守约
——不守约的是人、事件和时间。人在别处
被人绊倒,被一个晦涩的语法绊倒
事件尚未成为事件。时间来了又走
它的准时始终被变化的汽车、宠犬
和一个突至的电话打扰和调校。好在
我有时间。我在时间的广场撒籽,直到
长满青草、小鸟,长成一片茂盛的草原
这个地点已不存,我已不存——我们在深草的
脚下,听时间的风声和香气,变成血肉和骨头
把我们包围成时间之心:我们的任何
一次心跳,都让时间涌起大海的潮汐
对此,我有足够倚重的理由。一切等待
都是时间对时间的等待,一切时间
都是等待对等待的荡开。这真是世界上
最忙碌的事——每一秒钟什么也不做:
只做等待。“人一生下来,就开始等待死亡。
每一次等待,难道不是
一次小小的死亡?”哦,站在这儿
一棵木木的树,也充满奇想:它甚至
想到了春天的睫毛,花儿,和毒果的舌尖
2007.6.9
《验血:双鱼座的桃花》
此刻。我把这双鱼座的处子
放在一页素白的云上
验血:嫩嫩的流动,不风尘,兼呈红白之型
时间之左,白出初雪的细腰
雨季之右,红出鹂唇的颤梢
桃林中的吃酒人
杯盏翻转。恍见初绽的国色天香
很近的远空,透明的杯底春风荡漾
大月海上升
而身体内温柔的小兽
在滚雷的响嗝中苏醒、长大
半空中的红粉发出鸟语,抿笑还羞
而桃木,不邪的泥,沉哑如夜色
它的女儿:一苞红运。是酒月,那条醉意之河
全身的流向
桃花,深千尺的潭,一生的蒸腾
偶然中发现,倒悬中完成
神说:“初绽的,呵,最终的……”
——此刻。那一抹隐现的失血的白
是把嘴唇紧紧咬着,不露出
插在花埂上的皓齿。不露出回忆的叶蔓
《坐在樱桃树上的人》
——给SH
坐在樱桃树上的人,
脚杆剪风,樱桃吃着樱桃。
最高的细枝,星星点燃末梢。
大姨妈弯腰刈草在万源的腰上,
看樱桃羞红的心思: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
看象形的树丫——
那些古老、葱郁的汉字,见风发声,随物赋形。
赤脚板弟弟在光阴中奔跑,摩西!
摩西在它外祖母的基因中奔跑。
“北极星,仙女座,
酸甜的巴山吃果果……”
邻家男孩坠在成长影子里,
内心的歌声颤栗、汹涌,初春怀进沉默里。
坐在樱桃树上的人坐在下午的
半空中。樱桃的手抓紧她的童襟——
小脸胀得飞红。
哦四月,一千朵小脸胀得飞红!
2006.6.4
《土族村,或二十分钟的新郎》
梦吗?在一群美丽的土族阿姑簇拥下,我再一次
做了一回新郎。青海,互助县,一次偶然相遇
也有彩虹的绚丽?那些,在庭院中间
跳安昭舞、玩轮子秋、赛马、唱花儿的小伙姑娘
多像他们自己:那舞蹈的身子,那音乐的脸
那时,瞬间的一个臆想,居然成为接下来的
现实:我万万没想到,那天,二十多个同伴中
我和另一位幸运者,竟成了民俗村的上午十时的
新郎。隔得这么近,我怎能在一帘红纱下,选出那
陌生而美丽的异族新娘。穿着新郎倌的衣裳
接住抛来的香袋,妇唱夫和,妻舞夫蹈
甚至,还闹了洞房。捏着我送的红包
伴郎伴娘一个劲夸我是最好的郎。噢那天
只要背过新娘,只要洞房里的床不说话
所有的人看见我,就像看见真正的新郎——甚至
午饭时,我的新娘还能远远寻来,凭着那只香袋的
气味找到我,为我把一碗又一碗的青稞酒唱响
“那二十分钟的表演,为什么竟奢侈到
用一首诗来表达怀念?”写完这首诗才发觉
我必须虚拟一个老婆提问,并设法找到生活的答案
2007.6.17
《末代桃花,或譬如妲己》
;最艳绝的桃花开在末代,譬如妲己
这朵。她用本质孕出本质,用
桃花修饰桃花:譬如桃花瓣沐浴
,那涨出盆外的液体,是明月下的
桃花水、桃花溪;譬如生得一副桃腮
、一对桃乳,红中漾白,迷死纣王辛
;她的桃花舞令瞎眼的乐师睁眼,令三千花宴饮者
隔一帘雾水而幽梦;妲己不笑
花不开,纣就用仇人的血来滋养、催花开
——不像后来西周的褒姒不笑,幽王
便把诸侯戏到烽火台
;譬如妲己才骨朵,就解父侯围
,一丁点儿脸蛋红晕,救有苏国百姓万千
;京城朝歌南面的鹿台,是纣送给爱妃
和自己的宫外桃花——他在花中作爱、唱歌
处理朝政——这朵桃花方圆三里、高千尺
,周武王觊觎多年
兵车三百,虎贲三千,甲士四万
,让一个朝代,一枝桃花,吊死在桃树上
;最艳绝的桃花得气美人中,譬如妲己
这朵。——她是
最鲜嫩之物的最古老书写
,此词,桃花不绕开
2006.7.15
《山海经》说:桃林
夸父折一根木杖,下得“成都载天”山
黄蛇做耳环,又做手镯
她追逐太阳,大步竞走。这个
被爱点燃的女子,在太阳阳性的
光焰和召唤中,甩开手臂
迈开双脚,越剑阁,跨秦岭
用足了一个女子所有的阴力
固执和反抗。她在获取火的过程中
引火烧身,流失了水。她看见太阳
渐西,走向“隅谷”的时候,她
甚至干涸得喊不出恋人
红色的名字。她喝尽了黄河,饮断了
渭水,她只消吞进北边那泓大泽
就可以攀住太阳的腰了——
但是,她终于渴死在北去
大泽的路上。她嗓子无汁、冒烟
就是那个桃形的字也不能吐出
临死前,她扔出手中木杖
并把自己母性的身体扣在杖上
万里桃林就这样通过夸父的手杖、身体
喂养并长出
写在了《山海经》和《列子》的桃简上
中国,万里桃花盛开,万里
桃果挂在桃丫的胸前,兜着水
迎风摇晃、碰撞。这会儿,我要说的是
出得家门,行走江湖,路边
我们赏花,饮桃,用生命爱一个人
都是这个叫夸父的女人给的
是的,是的,她是
住在“成都载天”山上的桃之母
2006.5.16
《性桃,或好桃》
如果不是这样,我们怎会把那些普通的
花儿,比做艳丽的女子,怎会
把田间宅前的三月,唱进纯金的宫词——
一捧好乳,一把好臀,一副好器官!
绒毛环绕:一似月辉笼罩,又似纤雨
沐浴。红颜无双、舒展,彼此
照亮,又都懂得自己。无论正反,除了外观,
还是外观;无论左右,除了赞美,
还是赞美。吃下去的,都不是好桃。
好桃在香案上,书画中,在西王母的
宴会厅,三千年的长梦里。三月,我们
上山看花,看见的是四月的裙裾,五月的果;
看见的是一些赏花的女子,摇曳生姿,
从高高的彩云间,款款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