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份的时候，我搬进了现在的房子。这是广州的城中村，建的全是握手楼，就是你站在这边的窗户边，伸出手，可以与那边的邻居亲密握手。
然而我并没有这种荣幸。这栋楼的对面是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两层高，从我这望过去，刚好是天台，只有孤零零的一棵小树随风招摇，虽然有生物，但是没有人，安静得让人窒息，我很少开这扇窗。
很久之后我才弄明白，这栋老房子只有一楼住了人，是一对老夫妇，大概是这栋房子的所有者，由于房子太过破旧，大概也没有外来客敢于租住。
不过，老房子也有热闹的时候，每天早上，对面的房子就会变得很热闹，附近住的大妈们都会凑到楼下来，用粤语大声地聊天，发言秩序杂乱无章，而我，则会在这种特殊的闹铃声中挣扎着起床。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将近一年。
我从不注意对面的老夫妇，以为我一向晚归，只见过早上的老太太，从来没有见过老头子。
从云南回来后的一天晚上，我睡得正香，对面的房子却不同寻常地热闹起来，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在哭，还有人在低低地吟唱着什么，这让我做了一个气氛很差的噩梦。
第二天早上，平常的闹钟声并没有按时响起，等我下楼去上班时，看见一楼门口点燃的大大的白色蜡烛，透过老旧的门，我看见老婆婆正坐在幽暗的房间里，床边放着一把黑色的伞（在广州的习俗里，打开的伞可以招魂），床上躺着那个老头——却已经被白布包起来了。
又过了几天，床上已经空了，老太太却还坚持在门外点了好几天蜡烛，终于有一天也不见了。
再后来的一天，我被大地的轰鸣声惊得从床上跳起来，以为是地震，却发现声音来源于对面的房子，脚手架已经搭好了，绿色的防护网遮住了我的窗户，有工人正在用锤子敲击老房子的墙壁，砖瓦带着烟尘倒下。在这样的工程之下，不过短短数日，对面的房子已经夷为平地，没有这栋房子的遮蔽，到了晚上，我的窗户外面总是透出很耀眼的路灯的光亮。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对面就会建起一座簇新的楼房，来自天南海北的租客会迅速填补每一个房间的空白，也许有一个邻居会跟我握手。
但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对老夫妇曾经存在过，也不会知道那棵长在天台上的树。
这会是我们共同的宿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也会这样的死掉，静悄悄的，到最后甚至连生存过的痕迹都消失掉，仿佛我们未曾来过。

（摄于2008年7月21日）

（同一角度摄于2008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