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霞浦,参观完“现存八闽第一古刹”的建善寺和在赤岸建的仿唐式建筑空海纪念堂后,驱车往松山天后宫途中,隔着车窗玻璃,我按下相机快门,拍了一张霞浦天空的景色——“罗莎”台风来临前夕,天空云朵厚实,一大团滚动的铅灰色云后,一圈光亮穿透而出,光亮边缘金红,中央银白——这刻,下午的太阳在厚云后,畏惧台风潜在的巨大力量似的,藏起自己的脸。
松山,原是霞浦福宁湾中一个小岛,如今已成为半岛。沧海巨变,物是人非,岛上的妈祖天后宫却一直矗立原地,不移寸步。松山天后宫传说建于11世纪初期宋代天圣年间,为闽东50多处天后宫的建造之始,是较湄州祖庙之后的“行宫”。我知道,妈祖善信多称林默娘为“天后”、“妈祖婆”、“姑婆祖”、“娘妈”,而松山人却称妈祖为“阿婆”。“阿婆”这称呼,像唤自家祖母,不仅有尊敬,还有亲近成分。
古寺庙“文革”时期遭人为破坏。据说原建筑“分大厅、中殿、神龛,大厅前有戏台,两旁有环楼,台上藻井为五层门拱,四周雕刻人物花卉,宫大门镶嵌四层门拱,飞檐翘角,错彩镂金,有8帧64图描述妈祖降生及升化经过”。可惜,这些美丽古迹我已无法目睹。但眼前的天后宫,五进深三开间,藻井绘妈祖图,梁下尚留明知州胡尔造、清总兵吴万福、郡守甄时济重修的题名及清乾隆五十八年“靖海宫祀界”碑刻,以及凭老人记忆,重绘的妈祖朱衣海上飞,平径走湄州,脱险救危船,化身到松山等神奇的传说故事,牢牢吸引我的眼球。
“向四海显神通千秋不朽,历数朝受封典万古流芳”。这是梁启超先生为妈祖题写的楹联。从宋至今900多年,妈祖一直为历代船工、海员、游客、商人和渔民所祭拜。这位伟大女性,令人敬佩——救苦救难,扶危济困,在百姓心里,又亲如慈祥阿婆,可以庇护,可以求助,可以絮叨,可以撒娇,做神邸如此,不受信众大力崇拜,真难呀。
黄昏时,我站在天后宫宫门前,眺望无际大海。海面渔船停泊,如星星点点陆地。台风未临,风平浪静,海面没有掀起“百尺危峰水上浮”、“银涛高卷海门秋”之狂烈。海天之间,淡金光芒铺洒。夕阳在厚云后,是否正在积蓄破云的足够力量?
我静默等待。
黄昏最后一刻,我如愿看见,一轮红彤彤夕阳缓慢滑出云层,把灿烂霞光一缕一缕洒向海面。瞬间,海面铺金,天地明亮起来。我举起相机,不断摁快门。我不错眼盯着夕阳,看夕阳浑圆,那么灿烂、美丽、温暖。片刻后,夕阳沉没,海面安宁,船只静默,暗夜来临。我迎着徐徐海风,人无语,心有波。
离开天后宫时,我生出如此感慨:好风光是必须耐心等待的,才能入眼,好东西也同样,必须付出漫长时间的代价,才能拥有,才能握在手里——而时间,最是无情,我们对它,必须心怀悲悯和无畏。
其时,是2007年10月5日下午。
第二日,我乘车往北壁,赏完北壁去东冲,赏完东冲回北壁,下午去大京。去大京古城堡路上,呼呼风刮着,急急雨下着,泥泞路难行,车时不时熄火,时不时打滑。于黑压压天色中,最终放弃抵达大京之计划,转道高罗。黄昏时,我站在高罗沙滩上,淋着雨,看浪一排一排席卷汹涌扑来,一只废弃破船随浪飘浮,随时有散架之险——大自然发威,人力何用?暴烈台风前,海发怒,怒发冲冠的表情,惊心动魄,天地间,一派苍茫。
此刻,霞浦的夕阳在哪里?霞浦的夕阳在我的镜头里,在我的记忆里,如美丽的花,开得繁盛不败。
晚餐后,收拾行装,冒倾盆暴雨,我离开霞浦,避台风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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