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栅栏”看女儿,让我最心碎
■倾诉者:小慧(女 27岁)
■倾诉时间:2007年6月5日13:00—15:30
■倾诉地点:华夏大酒店海西岸咖啡厅
■记录者:本报记者 黄静芬
我爱他,含辛茹苦;他伤我,体无完肤。他的外遇和暴力,迫使我无奈地离婚了;如今,他又百般阻挠我探视女儿,让我像去动物园看动物一样——
屋外暴雨倾盆如注,屋内小慧满脸泪水。她缓缓地说,强忍心中的伤痛。
他去谈生意,我就在工地上捡矿泉水瓶。最穷的时候,一天仅花5角钱买一把空心菜
恋爱的时候,我以为,一个口口声声把妈妈挂在嘴上,左一句妈妈怎样、右一句妈妈如何的男人,一定孝顺,而孝顺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我以为,人穷不可怕,只要志不短就行,只要努力,两个人用两双手一起努力,还愁没好日子过吗?没想到,我错了,错得如此离谱。而错的代价是,轻易就将我一生的幸福葬送了。
2001年一个偶然机会,我们认识了,那时,我和他都在厦门打工,他在工厂上班,非常辛苦,我在一家咖啡馆工作,收入不多。恋爱后,他带我去他家。我发现,他家穷得丁当响,他妈患有严重风湿病,手脚都是僵硬的。第三次去他家,我就帮他妈洗澡了。由此,他很感动,他说,想让他妈在活着的时候看到他娶妻生子。
2002年我22岁,我们结婚了,我没要一分聘金,连婚床都是借钱买的。婚后,我们不打工了,倾尽所有,我们开了一家小冰店。冬天时,生意非常不好,只好关闭。我们又去店前开了一家小店,两人住在店里,生意仍不好,没钱付房租,房东要将我们扫地出门,我只好卖了第一次去他家时,他父亲给我的一条项链。
后来,我们又开了一家很小的玻璃店。开店初期,根本没生意,我和他就去工地,一个工地一个工地问过去。刚开始时,他不好意思求人,我鼓起勇气拖着他去。后来,他自己去谈生意了,我就在工地上捡矿泉水瓶。最穷的时候,一天仅花5角钱买一把空心菜。
婆婆常年要吃药,我们必须不断寄钱回去。怀孕时,我仍挺着大肚子在工地上干活,只为省一个工人的工钱。我的一个朋友看我非常瘦弱,买了一些洋参片送给我,我舍不得吃,托人带给婆婆。他很感动,一咬牙,买了几箱牛奶回家,还买了荔枝给我吃。那时,荔枝一斤8元,打死我,我也舍不得买。他抱着我说,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么苦的日子,我一直陪着他。
慢慢,生意做开了,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们不住店里了。我们租房了。我们的女儿出生了。我们把公婆接来了。然后,我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照顾公婆,每天给婆婆洗澡,他在店里操劳。
我居然和那女人成了朋友。我以为,与一个同样寂寞伤心的女人做朋友,彼此诉说,能够换来安慰
我把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我的梦想仅是:在厦门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房子。
开始时,他将赚到的钱全交给我。后来,他妈对他说:你弟弟还要娶媳妇呢,不能把钱都交给你媳妇。我想,他管钱就管吧,把家用给我就行。没想到,他有钱就变了。
2003年底,他有了外遇。
这样的事,总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只有受害者不知道。他三天两头不回家,我傻乎乎地,他不回家我就不睡。我一会儿怕他喝醉,一会儿怕他出事,将心提在嗓子眼里。后来,我听到风言风语,说他和一个在一家玻璃厂开单的女人常接触。我在他的包里翻出那女人的电话,打了过去。
才说几句,那女人就在电话里哭,说被他骗了,不知他有老婆孩子。从此,那女人常打电话给我,说的都是她以前怎样被一个又一个男人骗,怎样伤心欲绝,语调极其可怜。一来二去,我居然和那女人成了朋友。我以为,与一个同样寂寞伤心的女人做朋友,彼此诉说,能够换来安慰。
有一次,我和那女人正电话聊着,从话筒里,我听到开门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亲爱的,我回来了。那如此熟悉的声音,像一颗出膛子弹,瞬间把我击倒。
第二天,他回家时,我拉住他,问他昨天在哪过夜,得给我一个交待。他一甩我的手说:不用你管。我们吵了起来。他拖着我说:我们去离婚。他把我拖到马路上,我抱住一棵树不肯走,他用力掰我的手,给了我几巴掌。然后,他独自回家,边走边骂。我也回家,又被他打,手臂全青了。晚上2点多,他背上包又要出门,我不让他出去。我从来没有那么凶过。我歇斯底里,将他推进房间,去厨房拿一把菜刀。我举着刀说:如果你出去,你死我也死。我公公被吵醒后,对我说:砍呀,有本事你大胆砍下去,我谅你也不敢。
我真不敢砍。他重重一脚,踢向我的胸口。至今,事情过去快3年了,我的胸口仍痛着。
我真的不希望幼小女儿没有完整的家,我真的希望他回心转意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跟了他以后,我难得买一件新衣服,偶尔买时,一件衣服从来不超过30元钱。他说过我没气质,我听了笑笑,没在意。持家时,找他要钱买菜,我有像乞丐一样的感觉。后来,他给我多些钱,我就买好菜,他给少些钱,我就买青菜。2004年春节前,我们去SM买微波炉,我看到地上丢了许多矿泉水瓶,要去捡,他一把拉住我。他说:你捡一个,我就丢1元钱。看他非常生气的样子,我乖乖跟他走,不敢捡了。
刚知道他有外遇后,他出去办事我就跟着。有一次上了公交车,他投币后自顾自走进车厢,不帮我投币。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司机一直看我,很凶地催我投币,全车的人都看我。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真恨不得有个洞让我钻进去。后来,他弟弟帮我投了1元钱。
对很多事,我真的不懂。后来,他多次打我。被他打后,我不懂得去验伤,我手上只有每次去医院看伤的病历。2005年6月13日、2005年7月8日、2006年4月7日的三份病历,都能证明我被他暴打。2006年4月7日,我去同安找他,他和那女人一起在同安开了店。我去时,所有邻居都以为他和那女人是夫妻,店是他们以夫妻名义开的。我求那女人,别拆散我们。他抓住我的双手,那女人打了我几巴掌。然后,他们一起打我。之后,我去了医院。医生在病历上写:头面部、胸部、左上肢击伤肿,痛2小时,昏迷,呕吐,伤口流血……
我真的不希望幼小女儿没有完整的家,我真的希望他回心转意。我不断问自己: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我将自己累得这样,我将自己苦成这样,为什么还要被抛弃?我到底哪里错了?
公婆说:你不走就不走吧,就当我们养了一只光吃剩饭剩菜,还会洗衣、做饭、拖地的狗
我们彻底闹僵了。2004年底,他借口我要杀他,搬出去与那女人同住了。
也许,因为我生的是个女儿吧。他说过,如果我生的是儿子,他可以考虑不离婚。也许,看他铁心不回家,公婆便不再可怜我。我很难过,好几次想自杀。有一次,我拿刀割腕,被公公发现,没死成。
生出想死的念头,总是在情绪激烈时。清醒后,这念头就消失了。他不回家后,我仍和公婆女儿住在一起,我去一家工厂找了一份工作。
2006年,他起诉了,向法院提出离婚,没判离。我无法向法院提交他重婚的证据。我仅在他的钱包里搜出一张他和那女人的合影,他们亲热地依偎在一起,十指相扣。律师说,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
后来,看我赖在家里不走,公婆也赶我了。他们说:你不走就不走吧,就当我们养了一只光吃剩饭剩菜,还会洗衣、做饭、拖地的狗。
2007年2月,我们协议离婚。他说没钱,工厂是那女人的,挂那个女人的名。而我,在厦门无依无靠,两手空空,如何养活我的小女儿?每个人都劝我,孩子给他,对孩子比较有利。
协议是这样订的:他给我4万元,分两次付清,离婚时付2万,剩2万两年内付清;孩子归他,我不付抚养费;我可以随时探望女儿。
离婚后,我万念俱灭,我以为,至少噩梦结束。没想到,离婚不久,他又来找我,说那女人和一个开宝马的人跑了,骗光了他的钱,店在女人的名下,他被赶出来了。他说,还是我对他好,要我再给他机会,要和我复婚。他经常打电话给我,我也和他一起去散步。我想,看在孩子份上,或许我真该给他一个机会?
正在我想给他机会时,他又在我面前消失了。那女人回来了。
他们说:我没付抚养费,不让我见女儿;探望就是像去动物园看动物,只能隔着栅栏看
离婚后,女儿基本上是他父亲带。只要我休息,我都可以将女儿带出来。
那么小的女儿,真是懂事呀。有一次,她想吃麦当劳,我没钱,我对她说:妈妈没钱了,下次请你吃好不好?女儿点点头。我带她在麦当劳里玩滑梯,玩痛快后,她乖乖跟我走了。
有时,我流露时疲惫的神情,女儿会将她的小手握成拳,帮我捶背。
女儿对我说,她和邻居的孩子吵架,“人家有妈妈站出来保护她,我的妈妈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来保护我呢?”女儿仰着天真的脸,双眼迷茫地看我。
女儿搂着我的脖子问我:爸爸说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女儿告诉我,他不让女儿叫他“爸爸”,要女儿叫他“叔叔”。后来,又允许叫他“爸爸”了,还要女儿叫那个女人“妈妈”。
对于女儿的这些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我的心好痛。
5月31日,我去看女儿。我想带女儿与我同住一晚,第二天是儿童节,我要为她过节,让她度过快乐的一天。
我去了,在客厅里见到女儿后,我进房间,拿了一件女儿的衣服。没想到,我公公抱着孩子躲起来了,我婆婆说我没权利带走女儿。吵到最后,他也来了。
他们说,我没付抚养费,没尽赡养义务。如果我付抚养费,就让我看女儿。不然,再也不让我见女儿。他们说,所谓探望,是探和望,不能有肢体接触。也就是说,像去动物园看动物,隔着栅栏看,不能走近,不能拥抱,不能抚摸。他们说,可以控告我私闯民宅,进房间偷衣服。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呢?他是我的初恋,是我惟一的一个男人。为了他,在5年的婚姻里,我从来没为自己打算过,我已经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尊严全失,还要怎样呢?
而女儿,是我生命里惟一的灿烂阳光呀。没有她,目前的我,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
记者手记:爱着,就不要迷失自己
黄静芬
小慧的经历让我心伤。小慧的善良和“他”的不善良,交织在一起的画面,清晰浮现在我眼前,我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对小慧,我有“你太好了,好到无原则”的惋惜之感。对“他”,我有“你太坏了,坏得不像个男人”的谴责之意。
合上采访本时,我想说的仍然是:第一,女人要有独立的经济基础;第二,女人要爱自己。
如今,是个时时处处讲究男女平等的时代,一个女人,仍像旧式小脚女人一样,将自己对生活的全部设想和全部希望,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不是不行,但危险指数过高——首先,你仰仗的男人必须是个好人,懂得感恩和报恩;其次,他必须富有家庭责任感,肩负起家庭建设重责;第三,他必须具有一颗不变心,能够与你恩爱到老。
这样的男人,碰到了,是女人的福气。但一个“碰”字,在万丈红尘里,在人流如织中,需要多少机缘呢?于是,我们常常见到的是,幸福的婚姻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
在婚姻中,不是一味付出,不是一味地以你为天为地,就能得到好回报。
在婚姻中,无论男女,不能忘记自己,放弃自己,迷失自己。
对一脸泪水的小慧,我一再说:以后的人生路还很漫长,你要学会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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