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坐在“旧时月色”屋里,隔着落地玻璃门,突然发现门前那株树,新叶长出,新芽萌出。记得三天前来,坐在树旁,树的枝条还是光秃,细细枝在阳光中,一抹剪影一样。那时,有朋友走近端详,说,谁说厦门无春呀,瞧这枝,春锁在里面呢。果真,才几天,指尖大的叶,嫩嫩黄的芽,就布满枝条了。
在屋里安静端坐,听老歌,品绿茶。屋外似乎冷,风很大,呼啸声一阵一阵。我看见,这株逢春生长的树,便摇呀摆呀,小小的叶和芽也摇呀摆呀;隔3米远,有一株树,老叶枯瘦,随着风,黄叶落呀飘呀,打着旋儿,轻舞触地。这情这景,让我微笑——厦门的季节就是这样,四季不明,秋与春共存,让人的思绪,迷惑呢。
我也迷惑呀。日常里,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忙忙乱乱中,惊觉时光漏去,再握不住,忍不住要发出“逝者如斯乎”的叹息。怎么一坐在“旧时月色”里,与主人闲闲聊着天,就觉得日子长长,仿佛过不完呢?
仿佛,时光是用来浪费的,是用来什么也不做,只管坐在一把竹椅上,安稳地,静观日照一寸一寸移动,将斑驳的影,从短短拉成长长。然后,看天空由明亮变成灰蒙,由灰蒙变成黯黑。再然后,一芽月儿缓缓升起,清辉淡淡。在月下,闲静的人,像闲静的树一样。
如果,能做一株闲静的树,也是好呀。不用想薪水多少,不用想工作压力满满,不用想生活品质如何,更不用想与人相处,该说啥不该说啥——红尘中,脱不了的牵牵扯扯,逃不了的情意纠缠,总令人不胜其烦。
如果,做不了一株树,暂时做一个闲静的人,也是好呀。浮生一瞬,浮云一朵,许多物事最终成空,没有什么能够留存:青春、笑颜、岁月、情缘,激烈或平淡,都是一生一世。那么,偷来半日闲,持有稳妥心意,也是好呀。
在屋里安静端坐,端起青瓷杯,浅啜一口茶,茶的涩香在喉中婉转回旋。突然间,就想起柳宗元有句好诗:欸乃一声山水绿。以前,每每读这句,轻说“欸”后,立刻将“乃”音拉长——柳宗元这“欸乃”象声词用得极好,端的形象、贴切:眼前浮现的,真是舟楫悠悠飘,山水盈盈绿——也许,“欸乃一声山水绿”后,是春意喧腾,千花万花竞放,一个繁盛季节到来;也许,“欸乃一声山水绿”后,是水无痕,花无踪,一个艳丽季节消逝。但这当儿,绿的不仅是山水,人的心,也绿意盎然呢。
因而呀,一颗被俗事填塞满满当当的心,没有留一点回旋之地,用来收留纯净、空茫和安静,是不容易听到这清脆的“欸乃”声的。
因而呀,有些时光是用来浪费的,像这时这刻,我心悠悠,似一叶绿,轻浅明亮。(2007年3月19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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