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者:小陈(男
34岁业务员)
倾诉时间:2007年1月12日10:20—12:15
倾诉地点:报业大厦17楼
记录者:本报记者黄静芬
老婆怀孕三个月,有一天,说要去邵武参加朋友婚礼,从此,再没回家。
三年半过去。找遍厦门和老婆的老家,小陈找不到老婆,他无法确定孩子存在不存在,长什么模样。
小陈激动地说,我知道她在厦门,我不知道,有一日找到她,我会不会采取过激手段。
小陈悲伤地说,对于一个男人,这种莫名其妙被“抛弃”的难以言说的痛,比肉体被打,伤得更大更深更重……
1.老乡说,小平头,我看你和小小很般配,你去追小小吧
(旅游鞋,牛仔裤,套头毛衣,小平头,个子中等,肤色微黑。这样形象的小陈,给记者的第一印象是朴实。他眉头紧锁,一坐下,就深深叹口气。记者给小陈倒一杯水。记者说,遇上这样的事,每个人都烦。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我一直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讲。这是家丑,讲出来太丢脸。我觉得,我都要憋出精神病了。我一直在想,我该不该去找心理医生。我一直在想,哪天找到我老婆,我激动起来,会不会采取过激手段,砍断她的手和脚。我一直在想,想得什么事也做不了。唉!
我是漳州人,1999年初来厦门,当年年底,和小小(化名)认识。那时,我跑业务,做营销,还炒股,闲时常去香江花园银河证券那儿看股市行情。那有一家美容院,我几个老乡在那儿工作,小小也在那儿工作,小小是江西人。一天,一个老乡对我说:小平头,我看你和小小很般配,你去追小小吧。老乡的一句话,让我忽然心动。
(小陈拿出小小的照片给记者看。照片上的小小短发,眉清目秀,挺漂亮的。)
女孩的照片总比人漂亮。她其实没那么漂亮,只是长得还行啦。现在回想起来,我和小小交往时,她在许多事上对我撒谎。比如,她从不让我去她宿舍,她的亲姐亲哥来厦门,却对我说是表姐表哥,经常有一个男人用摩托车送她上下班,她说从小寄养在福州,男人是养父的儿子……那时,我没想太多,无知无觉。
与小小谈了2年恋爱后,2002年的一天,小小对我说,我们结婚吧。我记得,坐在莲花公园的草地上,我开玩笑说:结婚可以,但别三五个月就离婚,丢不起人。小小说,怎么会呢。
我是一个老实、单纯、专一的人,做事实实在在。小小活泼,头脑灵活,鬼点子多。我认为我们的性格可以互补,成家后,两人好好经营,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2002年12月30日,我们在小小的江西老家举办了婚礼。2003年1月23日,我们在漳州我的老家办了50多桌酒。2003年3月13日,我们领了结婚证。这些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
2.怀孕3个月的小小一去无踪,找遍厦门,我找不到她
结婚后,我们在莲花二村租房住。租三房一厅的房,与我两个表舅住在一起。也就是说,一套房里住三户人家。那段日子,小小经常有事外出,朋友很多,大部分朋友我都不认识。
不久,小小怀孕,我就叫她辞了职,她不再上班。
2003年4月底,小小说泉州姑姑生日,要去泉州两三天。我无意中发现,电话是石狮打来的,心有疑惑。小小从泉州回来后,有一次我们躺在床上,小小的手机响,我清楚听到话筒里是男人声音。小小匆匆说几句就挂断,她解释说是女友来电,女友感冒,所以声音像男人。第二天,我趁小小不注意,按来电显示的号码打过去,分明是男人声音,对方说:小小,近来好吗,什么时候来陪我呀?
2003年5月1日,小小离家去邵武,说一个姐们结婚,要去参加婚礼。我不同意她去,那时,她怀孕3个月了。小小说,有车去。我想,小小的姐们是个打工妹,怎么有专车呢?后来我才知道,小小是跟一个老板的车去的。
没想到,小小一去无踪。
我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那是我给她买的手机。直到5月16日晚9点多,小小才用公共电话与我联系。一听到她的声音,我立刻破口大骂:你怎么能够这么长时间没消息?她马上挂断电话。4天后,她又打来电话,我口气缓和。她说,我的朋友都说,你那么凶,算什么老公呀。她说过几天就回厦门。没想到,小小从此再没与我联系,我再没见到她。
我拼命往小小老家打电话,她家人都说她没回去,也没与家里联系。后来,小小父母又说,小小告诉他们,我和小小大吵,已经分手。我说,我们是夫妻,如果分开,应是离婚,不是“分手”两个字就能轻易解决问题的。
2003年11月底,小小的预产期到了,我找遍厦门所有医院,找不到小小。至今,我不知她是顺产还是难产,不知她的生产过程如何,不知她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2004年1月,我打电话去江西,小小父亲脱口而出,说生个男孩。2006年7月,我去江西小小家,她妈妈说孩子早打掉了,可村人说孩子与我长得很像,小小二姐说,长得和我像印出来一样。
(你相信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吗?记者问小陈。)你这样问,我的心里,像有一台搅肉机在搅。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一个女人,怀孕了,按常理,首先找的是老公。可她在怀孕期间,找的是谁呢?肯定有人帮助她。我不定期往她家打电话,逢年过节都打。但她家人始终不给我消息。
3.我没让父母、家人、朋友知道小小不见了,年又快到了,我怎么过呀
从此,我害怕过年过节。以前,我很活泼。小小说过我:话不是抢着讲,是要想着讲。现在,我心情压抑,不爱说话。朋友聚会时,一提到老婆孩子,我的心情真的无法言说。我常一个人在街上疾走,到处找小小。有时我去海边,一个人呆呆的,或半夜坐在马路边,惹得路人和警察都问过我:你怎么了?
我去拜拜。没想到,拜拜的第一件事,是祈求老婆孩子身体健康。一出庙门,我才意识到这点,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我没让父母、家人、朋友知道这事。我妹妹结婚,我撒谎说小小和孩子在老家来不了。父母一再要我将孩子带给他们看看,我说好的好的。我对表舅说小小带着孩子在福州开花店。2004年我独自回家过年,骗家人说小小回娘家了。2005年我仍回漳州过年,可初一就回厦门了。2006年我不敢回去过年了。如今,年又快到了,我怎么过呀?
(小陈停止说话,目光呆滞,表情极其痛苦。记者将他面前的水杯轻轻推向他,说:喝点水吧。小陈一口气喝完一杯,记者又为他倒一杯。记者说:慢慢说,别太激动,好吗?)
我到处找小小。我找到当初经常接送小小的那个骑摩托男人,问,你是小小哥哥吗?他说不是,他说已经结婚有孩子,与小小早没联系。小小美容院的同事说,曾在公交车上遇见,打个招呼,小小说认错人了。她父亲有一次在电话里说,小小打电话回老家时,有提到坐在一家店里,看见我从店门前走过。还提到,小小和一个离婚女人合租一套房子,月挣2000多元,还雇了保姆。
我确定小小在厦门。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她的身边,百分之九十九有男人。
2006年4月,小小的大姐带一个律师来厦门,找到我,说要处理这事。律师说,他有小小的委托书。律师说:你们分开那么多年,复合的可能性不大。律师问我离婚有什么要求。我说,两个人坐下来谈,孩子给她也行,给我也行。我只想尽早见面,谈过后,尽快解决这事。
可小小始终不见我,我仍不知她在哪里。我不能这样,连人都没见,孩子也没见,稀里糊涂就离婚呀。
对话:见到小小,我也许会控制不住自己,也许会打她
记者:找到小小,你会如何处理你的“家事”呢?
小陈:我想先见孩子。对孩子,我没尽过一天职责。我想带他玩两三天,比如说,带他去鼓浪屿海底世界、中山公园、植物园等地方玩。然后,坐下来与小小谈离婚。
记者:你能确定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吗?
小陈:我不敢想这个问题。我想等见到孩子,如果父子情深,我保证一眼可以认出来。如果小小说是我的孩子,离婚后归她抚养,我会付抚养费的。
记者:三年半不见,再见到小小,你的情绪会稳定吗?能平和与她交谈吗?
小陈:我的脑中一直有这样一个画面:我找到小小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狠狠打她,这样,我就出了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一口闷气。
记者:打坏了小小,你得进监狱。没想到这点吗?
小陈:当然想过。我大专毕业,法律还是懂一点。为此,我常去书店,查看婚姻法和一些案例。我认为,小小现在还是我老婆,我打她,属于家庭暴力,应该比故意伤害判得轻。
记者:你认为,判10年和判15年,有区别吗?那么做,将毁了你的一生。
小陈:所以,我来找你了。我找小小这么多年,到昨天,有些眉目了。以前,我打电话找,都说没这个人。小小应该是用了另外的名字在厦门生活。这两天,我拿着照片去找,有人说见过她。想到快要找到她了,我突然很害怕。我真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我给你打电话,是看过你写的许多文章,信任你,相信你,想让你开导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奇怪,说出来,我心里好受了一些。
(记者认为,这时的小陈,必须像祥林嫂一样,以喋喋不休的倾诉,来减轻他心里的压力,进而打消暴力念头。)
记者:我们聊完,希望你将这件事,在今天找个时间,坦然告诉你的好朋友,让他们为你分担一些。然后,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小陈:好的,谢谢你。
采访之后:终于见面了,我只想和平解决
(采访完小陈的当天晚上7:30,小陈给记者打来电话。)
小陈:我守在一家店铺门口。我找到她了,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男人在门口,她在店里。我怕,她一出门,我会忍不住,打她一顿。
记者:冷静点。找一个好朋友来陪你。一方面,可以让你理智处理事情,另一方面,事态发展有个见证人。如果坐下来谈,最好形成一份书面文字。
小陈:好,听你的,我尽量控制情绪。
(1月15日上午10:25,记者给小陈打电话。)
记者:大前天,见到你老婆了吗?
小陈:见到了,可她又跑了。
(在电话里,小陈用半小时,讲述了那晚经历。)
我先是守在门口,等她下班。后来我进到店里等她。老板说,她是我们的员工,有话好好说,要和平解决。我不想在店里大吵大闹,我的态度很好。最后,店里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好人。
开始,我说了这几年的痛苦感受。她说,不想和我过日子了。我说,那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跑掉呀。她说孩子打掉了,没有孩子。可等她时,店里的人都说她有一个孩子。也许,是之前我和她的律师通了电话,她害怕了,就将孩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害怕什么呢?记者问。)我可以告她重婚罪。
我强烈要求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在法律上,她还是我老婆,我有这个权利。半夜12点,她将我带到彩虹花园。她不带我上楼,我们一直在花园里走。大概,她以为我会打她,看我没打她,她差点给我跪下。她说我脾气好,她脾气坏,不能一起过,而她和现在这个男人在一起,过得很舒服。
后来,我们走出彩虹花园,走到报业大厦对面时,我去卫生间,她突然打了个车,一溜烟就跑了。彩虹花园肯定不是她住的地方。前天,她老板打电话给我,说她没去上班。这两天,我们有一些电话联系,她用的是公共电话。
小陈:我真的很烦呀。
记者:遇上这种事,没有人不烦。关键是,如何解决。你想好了吗?
小陈:我想好了,决定按你一直劝的,不打她了。打残她,我得坐牢。即使打的理由是对的,但坐10年牢还是15年,都会毁了我的一生。现在,我只想好好解决,和平离婚。
记者:孩子呢?有没有孩子?这些问题,你考虑吗?
小陈:她不承认有孩子,那就当没有吧。我问过律师,离婚时,孩子一般归女方,我也要不到。如果她承认有孩子,抚养费我一定会付的。
记者手记:在心上开一扇窗
○黄静芬
小陈给我打第一个电话时,我立刻感觉到他的情绪混乱。采访小陈时,我让他不断说,不断说。说出来,躁动的情绪便会获得一些安宁。采访完,我用了许多时间,与小陈不断通话,关注他的动态和思想。
最后,小陈对我说,他决定不打老婆了,两人好好谈谈,和平离婚。他说:如今,我最大愿望是将这事好好处理好,然后静下心来,找到自己的生活空间,开一间店,开始新生活。
听到小陈这话,我悬挂许多天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我对小陈说:我为你鼓掌。
我知道,对于淤积的不良情绪,必须说出来,才能减轻心理压力。就像雨季时,水库常常需要泄洪,不然,坝有决堤危险。人的意志,像坝,承受的压力有限。眼泪、倾诉,是很好的减压方式。
偏偏,许多男人认为,有泪,不能轻弹,有苦,不能倾诉。这样的男人,将自己的内心,关闭得像暗夜。谁都知道,暗夜里,一些危险事件的发生率,比白日多。
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自己的心上,开一扇窗,让阳光照耀,让雨露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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