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3日星期四 ）

早起，慢吞吞地洗发。水汽氤氲里，有青丝变白头的体味。

喜欢在早起的时候洗发。长长的发握在手里轻轻搓揉，白色泡沫满头，然后，缓缓冲水，细细擦干。然后，蹲地上，将落发拢成一团——落发多，头发长，黑色发团在地面，显得触目惊心。

很长一段时间，我担心未来一天，我将以秃头形象出现。每次洗发，清楚地看着那么多发不再属于我，仿佛秋风扫落叶。有时我想，秋叶落后，春天里，树木枝丫依旧萌出新绿，我的发，是不是也像植物，遇春时，能够蓬勃生长呢？

头顶有一根发，一直不落，或许因为是白色，因为与众不同，便要表现出特立独行。当我第一次发现它时，大声喊来女儿，要她狠恨将之拔除。女儿在我头顶拨弄许久，拔掉了一根黑发，仍让白发在一片黑色中炫目。最后，她丢一句“我不管了”，跑开了。那刻，我突然想，女儿面对妈妈的白发，心里会漾起怎样的涟漪呢？

女儿小时候说，妈妈，你不能老，如果你老了，老到外婆那样时，我是不是该叫你外婆？那么，我是不是没有妈妈了？那时，我大笑，将她抱在怀里。

女儿的外婆我的妈妈，如今日日顶一头白发。我回家时，常常出神地看她的白发在阳光下，闪耀出银子的色泽。以前，妈妈惧怕白发，她执意将所有头发染成黑漆漆一片。妈妈染发时，总唤爸爸帮忙，我则在一旁，看爸爸的手穿过妈妈的白发，用梳子将妈妈的白发一下一下梳黑。有一次，我忽然领悟到，最浪漫的事，不是“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应该是“穿过你的白发我的手”。

有一年，爸爸妈妈来厦门，我忙上班，爸爸便带妈妈去鼓浪屿海底世界玩。那时，说是退休老人门票有折扣，爸爸妈妈没带退休证，费尽唇舌，仍买了全票。回来说起这事时，女儿高声说，退休老人有像外婆那样黑的发吗？

女人都畏老，妈妈不例外。如今的妈妈，害怕发胖，害怕掉发，害怕老年斑长满手背和脸颊。妈妈身体很差，患着长年慢性病。每次回家，我都要像对孩子一样，嘱她别操心，多吃点，照顾好自己，告诉她老染发对身体不好，人之至老，有一头飘逸白发很美丽。然后，我和爸爸一起夸妈妈，说她不染发时，白发胜雪，映得一张脸，生动得很呢。妈妈便望着爸爸依然茂盛的黑发，很无奈地笑，说我们哄她呢。

我知道有一天，我也将鬓如霜，我的一头三千烦恼丝，不再像植物，只要大地春回，气候变暖，就焕发生机——那时，我白发如雪，皱纹如壑。那时，我一定让我的白发，在风中飘扬，一定让我的笑容，像菊花灿烂。

只是，这一刻，我慢吞吞地洗发。水汽氤氲里，有青丝变白头的体味。

（才知道，今日是感恩节呢。祝亲爱的博友们今日快乐，明日快乐，日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