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我心深处(随笔) |
被诗歌的一行行文字所触动,常常猝不及防,仿佛飞翔的鸟遭遇枪击,悠游的鱼突然失水。心就那么沉下去,沉下去,随即,自心灵最深处的感动洇散开,沿汩汩流动的血液一波一波抵达指尖和脚踵。
迷情于诗歌,是哪个年龄哪个时候的事?哪个时候我写过“祖母的白发和矮凳上的童话还在引诱我 \ 禾苗还是青的 \ 纸船去的方向 \ 小贝壳的歌响起”的句子,在如今,用来证明自己曾经青葱过?记得上世纪80年代最初,迈进相思树密集的大学校园,展现在眼前的,日子仿佛是诗,诗仿佛是日子,充满魔力的诗行在心中如相思树细长深碧的叶子纷纷扬扬。从45分钟里,从教科书上抬起眼帘,环顾教室之外,视野里,北岛出现了,舒婷出现了,杨炼出现了,我们的诗社——出版全国第一家铅印诗报的学生社团——出现了。十七八岁的我,在“这个季节 \ 是向阳坡上 \ 采集花朵和阳光的季节”里,和同学们一起,编织“当年世界没有栅栏 \ 表情自由自在”的经历:读书、写诗、办诗社、听诗歌讲座、偷偷崇拜某位诗人、为某行诗句感动以至彻夜不眠……那时,诗是如今的面包牛奶,充当学子们精神的早餐和夜宵。
然后,1640页日子折成1640只风筝,放飞太容易,只有诗歌依然,只有诗人的诗缀成花链装饰,才雍荣尊贵。上世纪整个80年代至90年代初期,如雨后春笋的诗歌青年,如雨后春笋的诗歌社团,在好风好雨滋润下,拼命拔节葱郁着(也许,他们已意识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这个主义出现,那个流派诞生,这个诗人款步登台,那个诗人急不可待赶场,布景来不及换啊,百年难得一遇啊,中国诗歌真真的繁荣昌盛之极。写诗的,埋头一行行写吧。一位名气小小诗人,睡眼惺忪骄傲称一晚写了10首诗。一位成名诗人扬头宣告,他几年里发表了1万多首诗,为中国第一。而谦谦地说不会写诗的那人,恋爱时,《白朗宁夫人抒情十四行诗集》是枕边的照明台灯,婚礼上,舒婷《致橡树》的优美诗句是新娘对新郎爱的誓言。我呢,1985年10月秋高气爽的一天,无比兴奋领取了《诗刊》一笔多么富足的稿酬呀——整整90元人民币!我大学毕业见习期的月薪才40多元呀!诗歌于我是什么?既是心灵慰籍,又名利双收呀!
然后,诗人开始声声叹: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世纪末,种种诱惑万紫千红,诱惑一些名字开成红硕花朵,一些名字长成黄土地上黄绿的防风林。这种境况中,还有多少匆忙人愿意留宝贵时间驻足,低首关照自己一颗心灵?一些准诗人继续捋袖擦掌,一些后备诗人偃旗息鼓,渐渐,诗的热浪不再逼人。迎面急步走来三人,人们不再戏说有一个是诗人,人们笑说必有一个是经理。
缓缓缓缓回首,青春的足迹在诗歌光辉里,是“也许无措间 \ 纷纷坠落一树花雨 \ 而回头一笑 \ 便聚浓浓的云 \ 成另一样传说”。那些我曾经无限热爱的分行文字,那些让我顿悟认我微笑让我流泪的文字,于现在的我,仍然是“你总在咖啡的空满间浮沉不定 \ 永远不可触及又 \ 姿容优雅如风”。
所以,常常想,灵动飞扬的好诗好句在谁的彩笔下,谁的双眸里,谁的心灵中?夜色安谧,万籁无语,独自冥思时,情不自禁启动双唇,轻轻说出四个字:诗意盎然。说罢,一丝微笑绽放在脸颊。
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感受。 (2001年11月7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