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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牵着拧箍出即墨城南门,遇见一队军爷,身上的军服很脏,比崂山上的土匪们还不讲究。这群当兵的像是刚吃了败仗,瘸腿断胳膊的不在少数,还有个瘦子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抹眼泪。一位胳膊上戴着白袖箍画着红十字的女兵走到担架前,俯下身子撅起屁股,跟那个瘦子说了几句什么,瘦子立马不哭了,脸上还露出苦笑。抬担架的男兵趁机摸了女兵屁股一把,女兵瞬间板起了脸,威胁男兵说:“丁福根,我这就告诉你们指导员去,你这个预备党员就一直预备下去吧。”丁福根一口陕西鼻音,冲着女兵小声嘟囔:“党员也是人,也得日婆娘嘛。” 俺实在看不出这队人马是什么路数,兵不像兵,匪不像匪。一个当官模样的兵头,走到拧箍跟前,伸手摸了摸拧箍细长的脖子,用河南话说,真是一匹好马。俺怕兵头的有歹意,急忙忙拉着拧箍,挤出南城门。
拧箍大概有一个月没出城了,撒欢儿尥蹶子,一个时辰不到就蹿到了余家庄。余家庄和左家庄中间隔着一条河,河面不宽,水泡子里有鱼有虾有蟹有王八。小时候,俺和焦广魁总在泡子里摸这些东西,回家给大人们打牙祭。左家庄的左彩娥,俺们小时候都见过,瘦的像个刀螂,俺还给她编过顺口溜:刀螂女,没人娶,娶回家,晒成虾。小时候笑话人家没人娶,最后还被自己娶回家,这不是报应么。不行!这个女人说什么也不能娶进门,左彩娥若要成了俺媳妇,焦广魁就得笑话死俺。男人娶个虾干媳妇事小,丢了面子事大,焦广魁是被俺笑话着长大的,可不能给他留下这个话柄。想到这些,俺拨转马头,直奔焦广魁家。焦广魁看见拧箍比看见俺还亲,忙从筐子里摸出两个地瓜喂拧箍。焦广魁从小死了爹,他娘三四年前又瞎了眼,家境破落的连要饭的都嫌弃。他娘总惦记着给儿子娶个媳妇,说不娶个儿媳妇回家,死都闭不上眼。焦广魁说,恁闭不闭眼都一个样,就算是娶回家一头母猪恁也看不见,就别瞎操心了。
焦广魁给拧箍喂完地瓜,说他也编了个顺口溜,刀螂女晒成虾,余三豁子娶回家。果然不出所料,焦广魁现在就开始编排笑话俺了。俺没跟他计较,俺问他,咱们哥俩怎么样?焦广魁愣了愣神,没有明白俺想说什么。俺又问他,咱俩是不是好兄弟?焦广魁说,咱俩不是亲兄弟胜过亲兄弟。俺说,那就成了。焦广魁问,成了什么?俺说,俺给恁成个家。焦广魁说,恁又不是俺爹,给俺成个什么家。俺对焦广魁说,俺不是嫩爹胜过恁亲爹,恁娶媳妇的事儿,俺给恁包圆了。焦广魁合计半晌,仍回不过味儿:“恁什么时候欠俺这么大的人情?”
俺说:“赵掌柜硬生生要把小闺女嫁给俺,俺作为吃干股的二掌柜,若是硬生生地回绝,赵掌柜的面子就算是砸在俺脚面子上了,这合伙的买卖以后也就没法干了。”
焦广魁说:“嫩是吃干股的二掌柜,不算是合伙做买卖吧?”
焦广魁是个不会应景的痴货,俺都要给他成家娶媳妇,他还是领会不了眉眼高低,横竖不给面子。俺一个读过三年私塾的人,当然不会与这种莽汉计较,俺耐着性子,对焦广魁说:“俺家祖上有遗训,一日不得安宁——请客,一年不得安宁——盖房,一辈子不得安宁——娶小老婆,因此,俺是决计不会纳妾的。”
焦广魁哈哈大笑,说:“恁恐怕也养不起两房老婆吧?”
在心里,得把焦广魁的祖宗十八代上一遍,俺才能压住火气跟这个痴货说话:“这样吧,好事都摊到俺一个人身上,俺也于心不忍,因此上,俺就让一房媳妇给嫩。”
焦广魁问,是不是让他娶赵掌柜的小闺女?俺说是娶左家庄的左彩娥。焦广魁说,嫩爹已经给左家下了彩礼。俺说,就是让嫩省下彩礼。焦广魁问,恁爹乐意不?俺说,俺爹又不是痴货。焦广魁问,那俺怎么把左彩娥娶回家?俺说,明天是娶亲的日子,恁骑上拧箍替俺去左家庄迎亲,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们家也分不清谁是谁。焦广魁问,之后呢?俺说,之后,恁就把左彩娥迎回家,利利索索先把人给睡了,俺爹要面子,肯定不会逼着俺娶一个让你睡过的女人回家,如此一来,恁一分钱不用花,就能娶回一个媳妇。焦广魁问,左彩娥的嫁妆归谁?俺实在压不住火了,对焦广魁说:“操嫩娘了个屄,那嫁妆是陪葬的,都归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