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的气息，在严冬回暖的日子里，借助穿堂风把人包裹了。那种让皮肤微微发热、让心跳稍稍加快、吸进胸腔有点暧昧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却总是蠢蠢欲动。空气里一定是有什么原子粒子在碰撞、纠缠，土地里一定是有什么在萌芽、发酵，那么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是不是也随着天气更加浓稠更加激烈了？《2012》以惊心动魄的特技戏说着世界末日，但大自然这会儿仍像个正常发育的半大小伙子，嘎吱嘎吱地长身体长力气，噌噌噌地勃发出生机。地球转着，我们活着，新的一个春天已悄然启动，四季轮回，没有变异，如此，便让人宽慰。

感受着蠢蠢欲动的气息的时候，眼前雾了。是青少年时代的情景，每天清晨，父亲跑步，我也跑步，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宁静清新的街衢，越过一株株秀雅高挺的白玉兰树，一直跑到郊外田边，有农人淡墨般的身影躬耕在潮润的土地上，淡墨般的牛儿跟在身边，不时哞地一声，叫得惬意且有生气，它们的背景总是水雾氤氲，那水雾把后头的山隐了去，变成一片有内涵的米浆白。空气是甜的，呼吸是鲜的，植物与泥土混合的腥香那么有劲道，朝气蓬勃总是赐予这样的清晨，还有我那般的年纪。

然后，父亲从这世界离开，我从家乡离开，随之而来的变化不断地修改着命运的轨迹，让我常常独对着那蠢蠢欲动的清晨的回忆泪流满面。

再然后，终于变成羞于直露情感的人，往往是，一份诚挚的关怀在眼前，悠然心会却只以淡淡的微笑来回应。或者，面对那些暖心的文字，九曲回肠，却无力写下只言片语来致意。

前些日子，一位同事问我最近都在看什么书。在她的印象中我该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其实不然，书总是形式主义地堆满书架和床头柜，但真正一看到底的却不多，这或许是心境仍然浮躁的表征。不过昨天倒是看完了莫言新近发表的长篇小说《蛙》，又是一个关于生命尊严，关于复杂人性的文本，我们身在局外，看他生动展示出的那个让人觉得残酷荒诞的世界，有些震惊和悲哀，却不知其实我们一直就在那局中，参演的是不同内容但本质相似的一幕幕活剧。

看完了小说打开许久未浏览的朋友们的博客，读到了开馨的《尘埃落定，恭候春天》，读到了林那北写发小美珠的《地瓜》，心里哗然。两篇博文都涉及了朋友的话题。我以为，所谓朋友，是那些与自己的某些经历相伴交织从而成为生命一部分的人，不管贫富贵贱，不管海角天涯，一直以某种彼此明了的方式相互牵念，有声或无声、有形或无形地相互慰藉。他们能永远盘踞你心灵一角，不离不弃。我们在这人世间终将孤独，幸好还有这样的友情如暖炉般为旅程加温。

昨天最后读到柳营的博客，意外看到她对我《幽暗之花》一文的回应，她说：“如我这样孤独的文字，能够遇到细心去读它们的陌生人，在遥远的地方以孤寂的方式彼此慰藉……”那些让我心仪的文字的主人们，也许我们终此一生不得相逢，但你们的文字也一直是我的朋友，确实“在遥远的地方以孤寂的方式彼此慰藉”，这也是我在平淡或困厄中得着生趣与乐趣的一个重要途径，让我在繁花过眼青春退潮的时辰仍能感受到某种蠢蠢欲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