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很想要一张洒满阳光的桌子，可以在上面上网、敲字、看书、喝茶，更重要的是，随时抬头，都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家中，只有卧室的窗边能给桌子以阳光，给桌边的人以敞亮的风景。于是，便去寻找适合那个特定空间的桌和椅。它们要精致，它们还要舒适。

       寻找心仪之物是愉快的，尤其是和儿子一起。我们选择一个晴和的周日下午去逛百安居，那里琳琅满目的货品、洁净有序的环境、殷勤有礼的服务员都很养眼，又因为它离家较远，就常被我们当作一个值得期待的旅行目的地。一说去“百安居”，十岁小儿总是两眼放光，笑出门牙，将食指和中指打开成“V”字高举头顶，大叫一声“嘢！”

       家居用品超市不同于食品超市，食品超市里纷至沓来的人潮和购物车大件小件满载的阵式，于繁盛中透着市井的匆促。相比之下，家居超市里的气氛就闲适得多，不管是磁砖、木地板、厨具、卫浴具、壁纸、灯具、沙发、桌椅……因为买回去要有较长的时间与之作伴，又因为涉及较大数额的金钱，所以就特别慎重，总得细细地看，慢慢地挑，这样一个在心里头掂量比较的过程，也是审美趣味滋长的过程，想象一件件入眼的物什变成家里的一部分，那画面总是让人愉悦，就算什么都不买，也心满意足。

       “妈妈，我们种些小西红柿吧。还有辣椒、玉米。”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盯上了挂满墙的各种果蔬、花卉种子，看到包装袋上的那些美丽图案，他以为我们的阳台种上后也会一样的繁花盛开，果实累累。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浇花的洒水壶上，然后是花剪、铁锹、铁铲……喜欢在家里摆弄锤子、钳子、罗丝刀的儿子对这些工具的兴趣比植物本身更大，左摸摸，右瞧瞧，欣喜不已。

       我提醒他快快进入我们的正题，找一套与卧室相宜的桌椅。“哦，对呀！”儿子作恍然大悟状，立即摆出主人翁的姿态拉着我就往家具区跑，那里有好多漂亮的休闲桌椅，我们这张坐坐，那张坐坐，不断地寻找感觉，体会舒适度，相互征求意见。经过反复的遴选、商讨，最后一套精巧的玻璃咖啡桌入了我们的法眼。

       “妈妈，你还有多少钱？够不够啊？不过，如果能买下这一套当然最好了，我好喜欢。”儿子把自己笑成小眯眼，满脸幸福憧憬的表情。呵呵，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妈妈也喜欢，喜欢就值。”

                             （二）

       又是一个周日，带着儿子这个老友去参观女友的复式新居，一入门就被门边的鱼缸吸引住了，那是只青瓷窑变的大盆，细密的裂纹显得文雅又素朴，古典又现代，三只红金鱼逐着青青水草嬉游盆中，整个门厅因之活泼灵动。儿子蹲在边上看了好久，连说：“哇，好帅！”

       我脑中闪过家中迎门的那道屏风，屏风前原有一盆青翠的植物，因光线不够长得不好，只得移到外面的阳台，空出的地方就成了儿子小自行车的栖息地。如果屏风前有一只这样的瓷盆，养几条好看的金鱼……这个画面在心中一生成就缠绵不去，让人激动。

       此后好几天，老有到女友指点的那家瓷器店探探的欲望，又生生地将之按下，我要等儿子周末放假了一起行动，那将是两个好友共同的快乐项目。

       终于捱到周六，儿子却被发现有一颗牙齿长重了，非拨不可。拨牙对儿子来说是个恐怖事件，如果不把这大事解决掉怎可能有心情去享受买鱼缸这样的赏心乐事？

       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坐上去往口腔医院的公交车。路上儿子数度手捂胸口，感受加剧的心跳，嘴里叨念，“今天一定要拨掉，决不能拖到明天，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拔掉了才能放心玩。”

       其实医生让这颗已然松动的牙齿离开牙龈只用了不到两秒，快得儿子甚至都没感觉到。

       如获大赦，一身轻松的儿子连夸医生真好。然后欣然坐上返程的公交。车行至中途，我忽然问儿子，咱们要不要下车？去买青瓷鱼缸。“啊！”儿子惊喜得瞪大了眼睛。

       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个先前秘而不宣的节目刚好留着给他作为拨牙的奖赏。

       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家瓷器店，青瓷窑变鱼缸仅剩一只，似乎也正是为我们留的。天上飘起了丝丝小雨，得偿所愿的欣喜让人觉得在雨中降临的黄昏分外美丽。

       我抱着重重的鱼缸往大街上走，准备打车回家。“妈妈，小心啊，这可是宝贝，很沉吧，可惜我刚刚拨了牙不能剧烈运动，刚才我看医院里就这么写着，不过我可以帮你托着……”儿子跟在后头，兴奋地絮叨。

       正值交通高峰期，的士一辆辆过去，都没有停的意思。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过去了……换作平时，这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状况会让人心里焦燥，可这天的等待却是心平气和。      

 一只皮毛光亮的大狗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静静地盯着儿子手里的珍珠奶茶。

“这只狗想喝珍珠奶茶，妈妈，它长得很漂亮不是吗？”

“嗯，它跟你很友好。”我说。

“但是你看它怎么不摇尾巴？狗跟人友好就会冲人摇尾巴，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它，如果它是我们家的就好了。”

我哑然失笑，我知道儿子一直渴望着家里养一条狗。

“妈妈能把你这个儿子养好就很好了，没办法再养狗了。”话音未落，儿子就笑：“我就知道妈妈你会这么说。”

       可是，养不了大动物，还可以养养鱼，养养花。这些小小的生灵同样可以让生活鲜活有趣。待会儿回到家，就摆弄鱼缸，再带儿子买金鱼，买水草，顺便再买些花草……正设想着接下去的一个个美妙章节，一辆的士已被儿子招到了跟前。

                            （三）

       中秋节的午后，恹恹地困倦之极，躺到床上习惯性地又翻书，却看不动，整个身子重重地往床垫沉，已别无选择地要将自己交付睡眠。于是放了书拉过抱枕，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醒来，光影浓稠，一室宁静。先辨识一下自己的所在，是在家中，在白天。又闭上眼睛躺一会儿，听到楼下幼儿园里的阿姨所弹奏的钢琴声，还有稚童们的合唱，音乐里，像有小天使们在飞翔。

       看看设成静音的手机，已快四点半了，这个午觉居然睡了三个半小时！我已有多长时间没睡过这么长的午觉？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两年……对上一次如此酣沉的午觉真的没有了记忆。抑不住心中的欢喜，感觉神清气爽。

       拉开密闭的窗帘，温蔼的秋阳立即流泄到黑紫檀木地板上，光中微尘现身，翻腾旋舞，窗户的影子映照于光亮的地面，像是可以上演往事。但我很快便选择坐到现实的桌边，沏上一杯绿茶，任水汽袅袅。

       桌子紧挨着窗台，那上面小盆的植物们油绿水嫩。天空粉蓝，云絮白白的很乖巧。

       “……就这样坐着，望着那窗外，天边的云彩，随着风变幻；就这样坐着，望着那窗外，让轻风路过，这房间；就这样坐着，望着那窗外，让阳光温暖，我的心……”慵懒的旋律渗透空气中，其实音响一直是关着的，耳畔却似有许巍的《平淡》萦绕，让人放松而绵软。  

  就这样坐着，望着那窗外……天光不觉已昏黄。

       这一晚，中秋月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