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路上风景 |
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往返于F城与X城之间,几乎每月一次。半年前,一位好友主持的城市周刊约我写一篇《双城记》。彼时,因为心意倦怠,懒得动笔。转眼,春了又夏,夏了又秋,时序迢递,人事变迁,情怀亦随之更改,不变的是F城与X城的往返,依然每月一次。
这一晚,X城辉煌的灯火往身后迅速退去,我又坐上了返回F城的大巴。选择在夜晚七时出发,赶三个半小时的夜路,只因为听母亲在电话中告知:儿子早上一醒来就惊喜地说:“今天是节日,妈妈要回来了!”虽然经过几天连续的采访和熬夜写稿,已腰酸背痛,心力交瘁,恨不得在宾馆美美地补一晚上的觉,可是想想儿子的美好期盼,如果违逆,总是不忍、不安。
车子驶上高速路,车窗外黑沉沉的,乡村的零星灯光,像遥远的星辰一般神秘。车轮摩擦路面的声响催眠曲般让人昏昏欲睡,而车子奔驰的速度又让人思绪飘浮,“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MP3里传来郑钧的《私奔》,颓废狂野,不管不顾。歌声将我带往别处,而女友发来的短信又将我拽回此处。这位女友一直在X城与Q城间奔波,所以,她倒写过一篇《双城记》。女友说,她现在可以写三城记了,因为F城也有了她的办事处。三城辗转,实在太累。可是形势所迫,身不由己。而我,一度向往定居X城,希望那里给我梦寐以求的安宁,但这最终只止于幻想,现在更因为儿子的召唤正义无反顾地往F城奔去。其实,当你无可选择时,生活倒也变得简单,犯不着折腾。
这F城与X城,都不是我的故乡。我现在居住的F城是座省会城市,史上出了许多赫赫名人,乃中国数得着的一座历史文化名城。可是,16年前,当我从X城的大学毕业刚来到F城时,却体会不到这里的文化味。木头房岌岌可危的地方,是这座城市原住民的聚居地,每年总要发生几起火灾。市面上充斥着语音短促的方言,伧俗的尾音听着很不舒服。这座城市流行懒惰的女人和能干的男人,过着飘满鱼露味的小日子,感觉不爽。
我常常骑着车子,在F城难得澄澈的天空下转悠,嘈杂的街市里人群滔滔,方言和普通话混杂一处潮汐般拍打着耳膜,我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如一粒悬浮着的尘埃,希望漂出这座无法属于我的城市。我所向往的城市清朗明媚,淳朴大气,可以舒展身心,笑也好,痛也罢,都酣畅淋漓。我一边这样幻想着,一边却马不停蹄地在F城结婚、生子、买房……当我一出差儿子就倒计时地计算我的归期时,我发现自己的根已在F城深深地扎下去了。人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已不是一个单纯的“人”,而是分出许多枝丫的树了,这树,还真不是想拔就能拔的。
16年里,最常去的就是X城。当车从F城出发,奔驰了3个半小时,驶进这座滨海城市时,天忽然就变了,蓝得那么透彻,绿油油的叶子护着粉嫩嫩的三角梅,装点X城的各个角落,为它描上娇艳的底色。大片的棕榈树还没出现,大海已扑面而来,时而灰蓝时而黛绿的海水拉开了天与地的距离,让人不由得要在其间深深地吸一口气。黄昏时分,沿着环岛路骑单车,翩飞的白鹭被停在海面的夕阳染成桔红,正在涨起的海水将黑色的礁石撞得匐匐直响,心情和长发一样在海风中肆意飞扬。记得市中心的湖边有许多的酒吧,酒吧里有一种好吃的果仁巧克力,夜色里细细品咂,回忆也变得醇厚香甜。记得安静的小街里有一家特别的杭帮菜馆,把手往白墙洞里一探,紧闭的木门就咿呀打开,璀璨的灯光、扑鼻的香味和着悠扬的丝弦与你撞个满怀,让人有猝不及防的惊喜。
美丽的X城实在有许多动人的细节,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只要手头的工作一结束,我便不再有停驻的心思,迫不及待地要向市井气浓郁的F城飞奔而去。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不再年轻,不再浪漫……老实说,我找不到确切的答案,只是返回的心愿如此的真实。实情应该是,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属于F城。
F城那条小街里的报刊亭,只要我一出现,守亭子的老夫妻就会热情地与我打招呼,“好久没看到你了。”他们兴致勃勃地与我闲聊,眼里布满真诚的笑意。还有小巷里的那家肉摊,守摊的也是一对中年夫妇,女主人看到我总是亲切地问:“妹呀,今天想要什么,这块软排不错。”然后我就一边放心地等着淳朴的男主人砍排骨,一边看对面屋檐上晾着的衣物在晨风里轻轻摇摆。当然我还会想到开美容店的谢姐,她有着水汪汪的眼睛、温软的话语和善解人意的笑容,她的小小美容院满是暖洋洋甜丝丝的女人味,安宁慵懒的,让人昏昏欲睡。
我有时想,正是那个报刊亭,那个肉摊,那个美容院,还有与我的一箪一食息息相关的一些去处,让F城变得越来越熟悉,最终成为值得我依恋的亲人。
世上最难以忍受的孤寂,是人与人间的冷漠、隔阂。最终在F城停留,因为这里已散布着许多让我感觉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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