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7日，也就是今年大年初四的晚上，央视的《24小时》节目，和同一天的新华网，都特别报道了正在举行的第六十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上，全景展映单元放映的一部引起了台湾岛内极大轰动的贺岁电影，这就是台湾导演钮承泽的作品《艋舺》。感谢官方媒体的指点，让我注意到了这部影片。我觉得：影片表面上说的是八十年代台北黑社会的故事，可片中的讲述、片中的描写、片中的感悟、和片中的思索，却完全超出了这个背景时代和地域范围；它把观众带到了一个更广阔、更全面、更深厚、也更博大的社会里来认识人生。
    首先我要说，钮导演是个很会把握雅俗共赏的导演，他知道怎么样讲故事、怎么样铺展画面才会吸引观众；他也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的思考、思索、思想、和思辨藏在他的影片里，让观众们在看电影的时候，不知不觉地看进去再悟出来。艋舺的本意是小船的意思，在影片中则是台北一个从清朝和日据时代到现在，都有着浓厚的商业风情的地方；因此，这里的街道风土、这里的铺面风情，这里的店招风物，和这里的生活风俗，都极具地方特色；也因此，影片故事展开的这个舞台，显得五光十色和光怪陆离的，让人赏心悦目和流连忘返。其次，是影片的俗事板块：影片中贯穿始终的争强斗狠和血腥搏杀，吻合了大众的强者意识和王者观念；影片中红灯区里的妓女故事，让观众们胃口大开，满足了观众们的意淫愿望。
    当然，如果仅仅是这俗气的故事构架，就会让不止想看热闹，还想琢磨出点什么的观众不满足了；于是，高明的导演还在影片里设计了一些让人回望、让人回忆、让人回想、让人回味的情节来。我尤其欣赏的是影片中三段含蓄深厚、隽永深沉、意味深长、又感人至深的感情戏。
    一、蚊子父母的爱情。蚊子（周以文）的母亲小玲（周玲婉）16岁的时候认识了他的父亲灰狼，小玲是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女人，灰狼则是个黑道上叱咤风云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许从姑娘父母的眼光看来优点太少：相貌不太英俊，财富不太丰厚，地位不太体面，职业不太稳定；可这号邪气男人在情场上对姑娘们却特别有杀伤力。灰狼和小玲好了没多久，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他说是不想给小玲说得太多，以免她等得太苦。这号男人的情场特点是对女人更多地用本能而不是责任；这种男人最能打动女人的地方，也是这好象是你的又好象不是你的那种若即若离的飘劲。
       灰狼走后，从日本给小玲寄了一张小小的明信片，画面的后景是日本的富士山，前景则是一片盛开的樱花；就是这样一张小小的明信片，却让小玲感到了太多地满足和珍惜。此后，小玲一面回味着那短暂的甜蜜爱情，一面守着灰狼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他们的孩子蚊子，孤孤单单、无怨无悔地过了一辈子。她一直没有告诉灰狼蚊子是他的孩子，她不想让灰狼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到她的身边来，她觉得那用孩子做绳子拴住的相伴没有意思，也没有面子。
    二、蚊子和妓女小凝的感情。入了太子帮的17岁少年蚊子，和帮哥们一起去了一家妓院；在这里，他巧遇了他在秀山国小读书时就注意过的一个经常拎着装有便当盒的白兰洗衣粉袋子的女同学小凝。小凝初看时，面容和身材都挺好，可非常遗憾的是，她的右半边脸上有一大块青色的胎记。蚊子出于少年记忆中那朦胧的性意识的定格，也出于他本心中的善良，爱上了这个被很多嫖客冷落的娇弱可怜的女孩；从此，他经常光顾她的生意，并会为她带来好吃的快餐，还一心想着攒够了钱把她赎出去。
    三、三个美少年之间的恋情。导演把李志龙、和尚（何天佑）和蚊子之间的同性爱表现得隐约、朦胧而纯情。不过我们圈里的人一看就明白了，此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太子帮中，最被蚊子看好、赏识、钦佩和爱慕的，不是老大李志龙，因为李志龙更多的威风来自于他父亲——庙口老大李坤勇（Geta)的光芒；和尚既聪明又能干、能文能武，他才是蚊子心目中的依靠和英雄。因此，当和尚驾驶着飞骋的摩托车带着蚊子在街头狂奔的时候，蚊子激动不已也兴奋不已；当和尚深夜用摩托车把蚊子送到家门口的时候，蚊子感动不已也留恋不已；而当和尚买了一个溜溜球赔给蚊子的时候，蚊子更是温馨不已也温情不已。
        然而，和尚虽然被帮哥们公认为对女性没有兴趣，可是，他对蚊子的关爱却更多地表现在了用他的勇敢去呵护蚊子的柔弱这个层面上；和尚真正喜欢的男孩子，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李志龙。和尚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跟着志龙一起玩；现在长大了，俩人更是形影不离，就连洗澡，也是和尚坐在志龙的身后，细心又温存地帮志龙洗背；而当和尚看到志龙和女朋友小惠在一起的时候，则醋意大发，甚至辱骂小惠；志龙为了小慧被狗仔孩强奸而气愤报复的时候，和尚挺身而出，揽下了志龙失手杀死狗仔孩的全部麻烦，结果让志龙的父亲打得半死不活的；在最后太子帮内部的血拼中，受了伤的和尚，终于深情地对志龙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然而，可惜的是，直到和尚死去，志龙都没有理解和尚对他那发自内心的深情地爱。而蚊子，却在亲手杀死了和尚这个背叛了太子帮哥们的叛徒之后，又对这个他不仅仅感到了浓浓的友情也感到了淡淡的爱情的好兄弟，伤心不已、后悔不已、又眷恋恋不已。
        编导在构建太子帮里这三位美少年之恋的故事的时候，其实更想说的是另外一句话：男人之间的友谊或者说是表面上的义气，难道其中就没有包含难以抑制的情爱，甚至是难以克制的性爱吗？影片结尾的时候，字幕有话：“献给我的兄弟林小明”；我想，这个本名叫林小明的就是影片中化名为和尚的少年吧？他应该是钮导演在少年时代曾经爱恋过的小伙伴吧？
    同样给了我思索的释然和回味的豁然的，还有影片中一些精彩的对白或是旁白：
    一、和尚对蚊子说：“今天你要是不弄死他们，有一天你就会被他们弄死”。我想，不光是黑道中人对这种先下手为强的残忍深有同感；白道中的官员们，也对这种惊心动魄地你死我活，不感到陌生吧？
    二、在蚊子看来，太子帮中的黄万伯（阿伯），是个最懂得生存之道的俗仔；意气对他来说是招摇行骗的工具，是白痴才会相信的真理。我想，不仅仅是黑道上有人这样想吧？某些政治人物对这话的理解要透彻得多，也深刻得多吧？
    三、李坤勇说：枪是西方人所传来的邪恶东西，是没种的人在用的，是下等人的武器；在黑社会中打滚，就要靠拳头、靠刀。我想，他的意思是说，用枪来对付对手太明显了，还要时刻不忘带着，也有子弹用完的时候；不如本身的拳头或者随身携带的刀具那么不露痕迹、随时好用。广而言之，是越本色的能耐越管用！哪一道不是如此呢？
    四、灰狼对儿子蚊子说：“风往哪个方向吹，草就要往哪个方向倒。年轻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最后遍体鳞伤了，我才知道，我们原来都只是草。”我想，这话会让太多英雄暮年的人感慨万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