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视新闻综合频道播完了28集的电视连续剧《继父》。该剧看似自然的灰蒙蒙的文革气氛，加上对小老百姓在贫困的物质生活和贫乏的精神生活中，艰难生存的表现，让我们这些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感慨万千。但可惜，戏里的故事不够流畅。

戏里给我们讲到的继父本来是很生活化的，但编导却没有意识到继父这个人物的价值，是平实中的正直，普通中的善良和严厉中的慈祥。编导硬要把他从普通生活中拔出来，让他更有英雄气概，结果难免画蛇添足。这里最典型的情节，就是安排继父两次去救人。前一次是救了继女张娟，把因失恋而一时想不开，准备卧轨自杀的继女，从铁道上救了下来；而后一次则是救了张娟的儿子大宝，大宝在撒尿的时候，推土机撞倒的电线杆砸了过来，继父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救大宝，结果被倒下来的电线杆砸成重伤，不治身亡。也许在编导看来，继父的这两次英雄壮举很感人，是戏的高潮；但在我看来，这两处却是全剧中最大的败笔。一部本来很纪实化和生活化的戏，被继父的救人壮举搞成了喜剧，尤其是后一次。继父因救继女的儿子大宝而死，继子女们这才明白了继父这几十年的苦心，继父死后，继子女们读着继父留下来的日记，戏应该是催人泪下的；但是，因为那矫揉造作的救人编排，使得泪流不下来了，只觉得滑稽可笑。带着对这种明显的蛇足一笔的遗憾，我们还没有从叹息中走出来，戏就结束了。我感慨戏看了那么多，虎头蛇尾的戏几乎成了所有电视剧的通病，这部戏也无法免俗。

    我看戏的时候容易想到现实中的人。这部戏，对继父关吉栋费尽心血地养大了再婚妻子高秀兰的四个孩子，有很多生活化的描写。我特别有认同感的是，不管继父怎样地费心费力，不管继父怎样地倾其所有，不管继父怎样地又爱又恨，那四个由继父抚养大的孩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继父建立起真正的父子亲情。如果说戏里的绝大部分时候都在表现继子女们对继父的抵触、厌恶、反感和排斥的话，那么结尾时，继父因为救了继女的孩子，而在临终时让继子女们叫了一声爹，这就成了继子女对继父二十年心血的回报了吗？我觉得这个结尾本身并不表明继子女们已经把继父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了；在继父去世的时候，继子女们的表现是后悔，是感激，这并不是父子之爱的感觉。我们每一个观众都可以想想自己对亲生父亲的那种感情，恨当然谈不上，爱也不是，我们和父亲的感情是独特的，不是爱也不是恨，父亲就是父亲，他不需要我们去感激。父亲为我们做的事情，都是用生活中的平常事来体现的。我们对父亲是一种想起来很实在，从小就很有信赖感，长大了很尊敬也很眷恋，很内疚也很感慨的，许多感情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的情感，一种特有的父子情深。继子女对继父的那种接受和感动，完全无法与亲生父子的亲情相比，前者更表面，更做作，也更隔膜；后者则更自然，更朴实也更水乳交融。也就是说，不管继父怎么努力，不管继父在抚养继子女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多少的财力，他永远不可能得到继子女生父般的感情。我们在戏里也不断地听到继子女们在为一点点小事与继父有对立和冲突的时候，继子女们很自然地会说出的一句话：“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者继子女会对继父说：“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亲生子女打了骂了，子女往往很快就忘掉了；而继父母子女之间任何一点生活中的小矛盾，都会被继子女想成是倒底不是亲父亲，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正因为这样，一个托儿带女的女人即使自身条件再好，再婚时男方也会觉得很犹豫。男女双方是第几次婚姻并不重要，碰到谁都是过日子，子女就不同了，孩子不是亲生的，再怎么养也贴不到自己的身上。

    我从小就在邻居中看到无数继父，当然还有继母的故事，好像想不起来哪家是喜剧，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都是悲剧。我们有一个邻居白家，男的死了，女的带着女儿改嫁，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可是没多久，白寡妇那还是少女的大女儿就怀孕了；警方介入侦察的结果，是继父使得坏，继父为此被判了几年刑。

    还有邻居王家，老婆去世以后，老王和高寡妇结了婚，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高家的五个子女都长大成人了，也都结了婚，王老汉的利用价值没有了，高寡妇将他赶了出去。

    同学常姑娘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给她找了一个继母。常姑娘在我们面前从没说过继母的好话，对继母全是恨也全是怨。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给我们说，继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做出对她好的样子；比如说，在有人在的时候，说给她买什么东西，人家走了以后，继母就把说过的话全忘了。

    我的父母都有继母，说起继母来也全是怨言。父亲九岁时，他母亲去世了，没多久，继母进了家门。父亲说，继母本身就不是一个正经女人，像是农村里的那种媒婆，喜欢跑跑场面的。继母生了个小弟弟之后，对父亲他们亲兄弟三个变得非常地苛刻。大伯父气不过，有一次晚上拿刀去砍继母和小弟弟，小弟弟的脸上至今还留有那次仇恨的伤疤。继母已经去世多年了，父亲的小弟弟和他的一个亲弟弟一直隔壁住着，可父亲亲兄弟几个至今还把对继母的恨，恨乌及乌地指向小弟弟。他们亲兄弟几个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视同路人。

    母亲19岁上生母去世了，她父亲之前就给他找了个继母。母亲经常说起和继母生活在一起的那短短的几年里的事情。大姨妈不幸得了肺病，继母处处像防贼似地防着她，大姨妈去碰任何一件东西，继母都大呼小叫地，让她不要动。她并不打骂母亲和她的几个亲姊妹，但很明显地袒护和偏向自己生的子女，却让母亲和她的几个亲姊妹与继母水火不容。这种对立也严重地影响到了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母亲的几个亲姊妹和继母所生的几个子女之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亲情圈，彼此之间极少往来。

    继母的故事，现实中不少见，文学作品中也很多。我们从小就是听着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长大的。说来也巧，这两个著名的童话故事，都是以继母女的关系为主线的。一个是继母想方设法地要害死可怜的白雪公主，但白雪公主最终被七个善良的小矮人所救；另一个是继母千方百计地想让王子娶她自己生的丑姑娘，并极力地阻拦王子与灰姑娘的爱情，结果灰姑娘和王子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类似的继母故事，还有民间传说小白菜。

上述生活中的故事，和文学艺术作品的导向，都给我们一个印象，继父母子女只是万般无奈情况下的一种将就而已，那样的关系是很对立的，那样的故事是很悲惨的。带着这样的观念来对待继父或是继母，本身隔阂就很深；有了生活矛盾，更是难以化解。现在离婚率很高，有离婚就有再婚，有再婚就不可避免地会碰到继父母女子的问题。我了解到很多的男女，就是怕孩子受继父或继母的苦，离婚了以后不敢再婚。很多老人也就是无法平和继父母与已经成年的继子女之间的那种尖锐的冲突和对立，而在黄昏恋的门槛前犹豫不决，止步不前。

    这些现象大家都能看到，也都很容易想明白，但没有解决的办法。我觉得，人们在结婚的时候最好能更多地了解对方，我是主张试婚的；但一旦结婚生子以后，应尽可能地维持已经有了孩子的家庭。否则得话，让孩子带着仇恨，带着冷漠和敌视，在父母的再婚家庭中长大，将会对孩子的一生都造成极其消极的影响。如果父母真正爱孩子的话，那就请尽量给孩子一个亲生父母双全的家庭吧。当然，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很重要，孩子的感觉无所谓，那就没办法了。我觉得，要么不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就应该让孩子尽可能地在享受着亲生父母之爱的环境中长大。拥有一份完整的亲情，是父母送给孩子一生的，最早最好也最重要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