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年底,我们五个同学一合计,来北京一年多了,该去全聚德体验一把了,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么。但是,去哪家全聚德,我们几个人也犹豫了一会儿。有的说去王府井那家,因为那家豪华气派;有人说,去前门那家,那家离紫禁城最近;但最后商量下来,还是去和平门那家吧。因为前两家人太多,要排很长的队;更重要地是和平们这家相对便宜点。那会儿虽说是带着工资读书的,可读书的时候,除了基本工资什么都没有了,那几位都是有家有口的主,当然想省着点花了。
一边等着,我们心想,还好到了这一家。这人少都等那么老半天,人多还不等到半夜去。我们这帮经过文革洗礼的人,对于排队等什么,再熟悉不过了。可是,等吃可比等别的难受。因为等别的,大家都在排着,买到的人就迅速走开了,你顶多远远地看一眼,也没什么特别感觉;这等吃的可不一样了,餐厅里一张桌子挨着一张桌子,你的眼光想不看都不成。你进餐厅的时候,本身就饿了,不饿谁往那里钻呀。人坐在那儿,那油香、酒香、菜香,混和着直往你的鼻子里头窜,让你馋地直把口水往肚子里面咽。还有临桌吃饭时那声音,叭哒叭哒地,听着让人心烦,也逗得你心里急吼吼地;还有从各个角度映进你眼帘里的各种菜色,直把你搞得百爪挠心似的。那天,鸭子有意要给我们开玩笑似的,千呼万唤地就是不出来。
我们五个同学,数老常年龄最大,他今年正好40岁。他18岁参军,当过铁道兵,修过成昆铁路,现在是兰州一家机关的处长。他最大的特点就是见人熟,对任何人都没有陌生感,和谁都能搭得上话,和谁也都能说个没完。我们等着的时候,老常那见人熟的能耐马上表现出来了,他和那对青年男女越聊越热乎。这正好也可以打发一下时间,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让等待太难熬。老常聊着,我们听着,知道这是一对从四川来北京度蜜月的新婚夫妻,男的是做生意的。
来全聚德的,没有不要鸭子的,但点菜就不一定了。所以,点菜的上得更快一点。老常和这对四川小夫妻聊着聊着,他们要的菜就上来了。结婚吗,当然是要大把花钱了,不像我们这些穷学生那么扣门了。他们俩人要了十几个菜,那张大圆桌放了一多半,菜盆伸到了我们的鼻子底下。刚炒出来的菜,那香味呀,冲极了,甭提多有诱惑力了。可能是刚才聊得挺投机吧,那菜一上来,新郎新娘先是招呼老常,后又招呼我们,让大家都吃。我们这几个肌肠鹿鹿的学生那受得了这番邀请呀,老常顾不上他那机关干部和大处长的光辉形象了,客气的话还没说出来,筷子就雨点般地下去了;我那三个同学先是笑了笑,然后也开始大嚼特嚼起来。我看那笑有些复杂,既有着知识分子的不好意思,又有着如愿以偿地欣喜。
记得有一次,楼下邻居赵家不知从哪儿搞了一些羊血,姐姐去赵家玩,人家给了姐姐一块,姐姐拿回家来,妈妈马上就拿去还给人家了。妈说,我们家也没什么给人家的,不要随便欠人家的人情。
我们家的家庭教育使我养成的习惯就是,自己的东西再不好,那是自己的;别人的东西再好,那是人家的。不要随便去沾别人的光,自己有什么吃什么,有什么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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