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日记——“老谢”这个人

  他是我从人才市场招进来的，几年前在宁波，由于业务发展，需要引进弱电方面的项目经理，最终留下了他。他是陕西人，姓谢，大家都喊他老谢，实际年龄还没有我大，三十六岁左右，但他生长的沧桑，额头上的皱折稠密，刚招来的时候，精神头十足，而现在，精神萎靡，成天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心思重重。

  老谢的弱电技能还算可以，能独立设计方案和项目管理，比较在行，对于不懂技术的我来说，尤其喜欢这样的人才，心里很在乎他。工作不忙或下班以后，我喜欢喊老谢一起吃饭，咪上几口小酒，逐渐地，增加了同事友情，聊天时几乎无话不谈。陕西人，性格比较耿直，直肠子，有啥说啥，不掖着藏着，所以，老谢的家事我基本知道。老谢的老婆江苏人，在家里做生意，给理发店配货，还请了几个小工兼职。老谢原先自己承包小工程，考虑到夫妻俩都做生意，收入上有风险，所以找份工作，能稳定，如果生意亏本了，也好有个保障。为了家庭，老谢这样的考虑，比较周到。经过前几年的打拼，两口子在宁波镇海按揭购置了一套商品房，六七十个平方，每月还款两千五百元左右，夫妻两有个儿子，三口之家，从老谢的描述来说，家庭生活其乐融融。每次老谢夸自己老婆，就差向别人竖大拇指了。他说，老婆很有本领，生意做的顶刮刮，有商业头脑，精明能干，说到高兴处，有几次邀我去他家，让我能认识他老婆，他的意思是，老婆不是个凡人，女强人的坯子，将来肯定能干一番大事业。同事中，有人能娶到这样的好老婆，真替他感到高兴，我由衷地觉得，老谢的幸福真真切切。每次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老谢留着很少的生活费，其余的钱都转给他老婆，我好奇地问，你老婆这么能干，还要你的钱做什么，老谢倒也不含蓄或支支吾吾，直接告诉我，帮老婆请的兼职发工资，解释说，老婆的业务还在起步阶段，收入没达到预期，要帮帮老婆。夫妻间，本应相互支撑，我认为老谢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后来，我从宁波调回湖州总公司，后续人员在弱电业务的开拓上无较大起色，老谢就显的多余。到湖州以后，当时总公司弱电部门正好归口我这里，就把在宁波显的多余的老谢，调到湖州，还做项目经理。公司不包吃住，老谢刚到湖州，人生地不熟，大部分工资都给了老婆，我租的房子空出一间，为了帮他省点钱，暂时让他与我住在一起。帮他解决了住，老谢对我的感情之情，发自于心底。和我住在一起之后，我才真正知道老谢日子过的非常艰辛。下班回来，几乎顿顿泡方便面吃，我说老谢，不能这么吃，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需要营养，身体会搞垮的。听我这么说，老谢冲我笑笑，说“没事，没事”。为了照顾老谢，如果我到小饭馆吃饭，都会喊上他，虽然我工资也不算很高，但从没要他付过钱。偶然在厨房里做顿饭，我也让老谢与我一起吃，看的出，老谢的饭量和胃口相当好。聊天的时候，老谢还总提到老婆，帮理发店配送货物不做了，改做网络上的一个项目，代理一个营养品，还告诉我说，老婆前段时间租了一个酒店的会议厅，发了很多宣传单，请北京来的人，搞了场产品推介会，规模浩大。我感觉到，老谢的心理，始终认为老婆是个“能人”，是他心底里的女神。我憋不住问，你老婆收入怎么样？老谢语气坚定地告诉我，刚开始做，将来收入肯定比打工强。

  老谢差不多与我同住大半年，公司温州有个弱电项目启动，湖州本地的项目经理过惯安逸生活，都不愿意出差，经过商量，让老谢去温州，就此与我分开。后来，弱电部门从我这块划出去，老谢不归我管理，几乎没什么交际，只断断续续从别人嘴里知道他在温州的生活和工作。

  今年，公司把我调到嘉兴，刚来的时候，工作开展一团乱麻，经过两个月左右的整理，现在基本有条理，我也稍显轻松，没再那么劳累了。嘉兴的弱电项目，原先有根基，今年招标的事项比较多，现在的弱电主管有点忙不过来，需找个帮手，招聘信息已发布。前段时间，公司有人告诉我，温州的项目结束，老谢没有合适的岗位，又到宁波办事处做些打杂的活。我与宁波办事处负责人核实以后，确实如此，就有了把老谢调到嘉兴来的打算。

  上个月，老谢来到嘉兴。工作上，弱电主管告诉我，老谢的工作态度和技能都没问题，弱电技能和施工管理，有功底。我为老谢能获得主管的好评，而为他高兴，看样子，他应该很快能熔入到这个团队。

  工作上没问题，而老谢的个人生活上，后来我才知道，一直有着大问题和大麻烦。老谢到嘉兴的路费，听说找人借的，到嘉兴的第二天，宁波办事处我原先的几个下属，就打电话来，向我问老谢的情况，说老谢欠他们的钱，多则几千，少则几百，意思是叫我帮打个招呼，待发工资的时候，能让老谢还钱。有天晚上，我喊老谢出去吃饭，他向我说了家庭变故。这几年里，老婆一直折腾，始终没有弄出个名堂，搭上积蓄和每月的工资，日子穷的叮当响，两口子熬不下去，去年离婚，房子和孩子都留给老谢，离婚后的老婆，现在查无音讯。这点工资，房子要还贷，九岁的儿子送回老家，父母年纪大了，孩子扔在哥哥家，嫂子帮养，每月给生活费，自己度日如年。老谢的窘迫，全写脸上，无奈、伤感、疲倦，我难以拿什么词来形容。真要不行，把按揭的房子卖了，老谢说，房子早挂在中介所，根本没人买，说到这里，好半天，老谢都沉默无语。

  没几天，老谢到我办公室，欲言又止的样子，犹犹豫豫地问我借钱，我掏了几百借给他，没问原因。过了半个月，有同事私里告诉我，老谢到处借钱，只要张了嘴，大家多少都借了点。还有人说，老谢真节省，天天方便面，如果遇到中午在施工现场，到了饭点，老谢也不吃饭，干脆一天两顿。

  这过的什么生活呀，老谢这个人。

  我找老谢谈过，好言相劝，身体要紧，日子再艰难，不能在吃上节约，他一个劲点头，没说话。 这个星期一，公司有人打电话给我，要老谢回湖州总公司一趟，虽然温州的项目结束，但与施工班组的工程量要核实一下，好进行施工费的结算。约定时间在星期五的下午，回湖州总公司的事项，我让主管转告老谢，老谢满口答应。星期四上午，老谢拿了请假条，说要请假回老家，孩子的事，嫂子不愿意带，需回去处理安顿一下。先到湖州总公司，把公司的事处理完，直接从湖州回老家，老谢自己这样说，我认为有道理。公司每月十五号准时发工资，下午，老谢还了我的钱，星期五的上午，老谢提个包，先出发去总公司，然后就应该回老家了。

  星期五的下午，总公司有人打电话给我，问我老谢怎么还没到，大家都在等他，施工队和温州办事处负责人，都从外地赶过来，现在不见老谢人影，电话也关机。挂掉电话，我心理纳闷，明明说去总公司，上午走的，从嘉兴到湖州，就个把小时路程，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吧？我打老谢电话，确实关机，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让人气恼。老谢已联系不上，这是第三天了，电话关机。据说，老谢在温州也欠了一屁股债，包括温州的施工款，小道消息传，老谢有挪用。

  老谢就这么走掉，我估计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欠了很多人的钱，都没有还，而向我借的钱，他却还了，我该高兴，可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一个男人，落到这个地步，真不应该。怪他老婆是个败家婆娘，不能怪，做为男人，要有自己的判断，而不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当然，是正道，牵着走没关系，如果错了，男人要去纠正，这是男人的责任，而不能一味迁就。自己的人生和前程，自己毁了，东山再起，除非有奇迹发生。作为我们打工的普通人，折腾不起，混得好，就过好日子，混的差，就过差点的日子，但要让日子过的真切、实在，塌实。

 希望老谢以后的日子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