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日记——老陈
(2013-08-24 11:2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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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日记——老陈
昨天晚上,接到一个显示为江西景德镇的电话,接通后,那头的人比较热情,弄的我一头雾水,因自己没有那个地方的熟人。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头说,我是老陈呀,你想不起来了,原先在工厂做清洁工。
猛然让我想起,那还是很多年前,我在工厂里打工,有位清洁工叫老陈,五十岁左右,个头不高,满脸的胡子,江西人。后来我离开工厂,与他再没有联系。
在电话里,和老陈寒暄了一阵子,问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他说我原先的电话换了,打听了几个人才找到我的新号码。这次到湖州来,想找份工作,问我能不能帮忙。我问了他年龄,已五十九岁。我心里想,这个年龄找工作,真有点悬,但我还是想为他帮忙。
很早以前,我在工厂里,从一名车间工人,一步步做到总调度,曾经也在行政岗位做过一段时间的主管,分管安全与后勤,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触老陈。老陈当时做清洁队长,管理着五位清洁工,工作比较辛苦。工厂是印染行业,车间碎布条多,经常堵塞下水道,一般都是老陈捅。每月车间大扫除,灰尘和杂物堆的小山头一样高,基本都是清洁工清理,工作繁重,而且上班时间长。当时工资并不高,当清洁队长,只比队员高二百元左右,但老陈干的勤勤恳恳,少有抱怨。几个队员都是女同志,年纪也在四十多岁左右,为了多干少干,时常还拌嘴,多出的活老陈自己干,才平息争吵。我管老陈的时候,向总经理提过建议,曾给老陈加了两次工资,一次单独加了老陈的工资,另一次是清洁队全体涨工资,所以在我管理老陈的那段时间,公司整体环境卫生比较好,并为车间员工制订了卫生责任制,自己岗位的卫生自己清扫,也减轻了老陈他们的部分负担。我所做的,老陈非常感激,除此之外,我没再为他们做过什么。
偶然,老陈会到办公室找我聊天,但他口齿不太清晰,有两颗门牙已脱落,因此我还笑话过他,讲话漏风,该去补牙了。他比我早很多年进工厂,有时候还吹牛地说,工厂几百号人都是他看着进来的,他那口气,似乎老人说小孩,看着长大的样。后来我了解,确实如此,工厂一开张,老陈就进来当清洁工。有次聊天,他神情很专注地说我,你当时进工厂,我经过你操作的机台倒垃圾,就发现你可以往上“爬”。我嘲笑老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拍我的马屁,你怎么就能看出我往上“爬”,他说我操作的机台周围卫生最干净,机器上几乎没有灰尘,就凭这。
是的,我当年到深圳打工,因为各种原因,来到浙江,每天在40度左右的车间里干活,有过动摇,但我想,既然走到这一步,就要把工作做好,因为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不是凭自己想法而生活,并且还要考虑自己的生存。在工厂里做活,而心里觉得不甘心,我确实有往上“爬”的想法,希望能稍微改变下自己的命运。
老陈说自己一个人出来打工,其实是国家干部,在乡镇府里做事,办了停薪留职,儿女也都再政府单位上班,不愿意他出来打工的,但在家闲不住,身体也硬朗,子女熬不过,随了自己的意愿。记的,老陈当年与我聊这些时,真让我刮目相看,但我又有所怀疑,看他的外貌和所干的行当,那里有半点做过国家干部的摸样。他说这些,也无伤大雅,只要他把工厂清洁做好,他说自己做过什么,都无所谓,我懒得去深究他的背景。工厂里专门有清洁工的休息室,有天中午,临时有事找老陈,我没有打电话,直接去了休息室。房间的门虚掩着,我直接推开,看到老陈与一位女清洁工并挨着坐在一起,但让我不可思议的是,老陈的一只手伸在女清洁工的胸脯里,由于我陡然地闯进来,吓的老陈都忘记把手缩回,过了半刻,两人才有反应,那神情现在回想,真不知所措。我装着没看见,交代完事情,若无其事地回到办公室,即便以后,也从没与旁人提过。
自那以后,老陈见我的时候,似乎不自在的样子,包括那位女清洁工,我并没有当回事。有天晚上,我加班,老陈进了我办公室,开头聊了别的话题,后来他自己说,自己和这个女清洁工好了近一年,在外租了房子,每月工资多数也给了这女的,女的有老公,但不在身边。我提醒老陈,赚的是辛苦钱,大老远从江西跑到浙江来打工,不容易,别把自己的一点工资都糟蹋完,再说人家有老公,如果知道了这个事,把你揍一顿,更划不来。后来,老陈沉默不语,其实我明白他的心思,他来找我,就是要我不能把这个事说出去。我向他说了保证的话,他似乎才放心。但我要求他,不能再在休息室里做这些爱抚的动作,他满口答应。看到老陈走去门外的背景,我心里五味杂陈,一个五十左右的人,在外打工谋生,白天用工作消磨时光,夜晚里,日子难熬,即便出了 “作风”问题,也人之常情。老陈的这件事,如果被别人闯见,会成为人家的谈资或笑柄,而我就是做不出来,到此为止。
过了一段时间,我从分厂调到总厂负责其他工作,没有再管老陈,期间他给我打过电话问候。又过两年,我离开工厂,换了一家公司继续打工,老陈在我记忆里已忘记,昨天他的电话,又让我想起他这么多事。
今天上午,我抽时间去看望他。几年没见,看上去老陈更加显老,但精神头很足的样子。我问他为什么离开了原先的工厂,他说09年工厂倒闭了,就回了老家。我问他工厂倒闭的时候拿到补偿没有,他说什么也没有拿到,只结算了当月的工钱。老陈在老家待了几年,还是想出来打工,儿女都不愿意,但自己偏要出来,儿女没有再阻拦,昨天晚上到的湖州,住在一位老乡那里。
我现在打工的公司,清洁工和门卫都比较稳定,其他的活老陈干不了,近六十岁的人,一般的公司也不愿意录用,所以,找工作有难度。我问老陈带的钱多不多,他含糊其词,估计应该不多。我开车把老陈送到市中心的人才中介所,告诉老陈,找个超市清洁工应该没有问题,但人家不一定与你签订劳动合同,由于年纪的原因,要有所准备。下车的时候,老陈告诉我,身上带的钱不多,如果化完了,打电话向我借钱,我说没有关系的,关车门的时候他强调,如果跟你借钱,会还的,你放心。我当然放心,老陈的秉性就是个老实人,一乡下老头,又来到城市找工作。
闷热的天气已过去,进入初秋,有了丝丝凉意。
希望老陈在这样的日子里,能有个好运气,能早日找到工作。
2013年8月24日中午,草记于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