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记录——小人物的事〈2〉

老 婆跑了

  在这座城市打工，除了赚钱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能找个女人并愿意嫁给他。

  三年前，在工厂里，我是他的主管，而在我管理的车间女孩子比较多，男工是比较少的，主要是帮女工打下手，搬运在生产中的半制品，而工钱与其他工区比较，男工人的工资稍微偏低，我经常为男员工流动性过大而犯愁。后来人事部告诉我，他知道我这个工区女孩子多，申请要来我这个工区上班，我看到他时的第一眼还是蛮高兴的，块头比较大，在车间忙的时候搬运半制品应该一个顶两个用，我欣然的就接受了他。

  他确实是个干活的好把式，力气大，对于这样肯干活的员工，是招我喜欢的，对于我喜欢的员工，我愿意用请吃饭等方式笼络人心的。他也把我当作了关爱他的领导，在我请他喝酒吃饭的时候，他掏心掏肺地说自己的心里话，当然，语气里不免夹杂着对我的恭维，比如什么碰到好领导，碰到了知心的主管等，我一般都听他说，如果他忘记吃菜喝酒，我会赶紧提醒他多吃多喝，然后再接着听他讲自己的故事。

  在招工应聘表里，我知道他的年龄只有二十八岁，而喝酒时他说自己的实际年龄都三十岁了，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虚报年龄，因为我在找工作时也有过弄虚作假。他说自己从十六岁开始就在外打工，家里房子也盖好了，口袋里还余了点存款，这么大年纪，可就是找不到一个媳妇，真憋屈呀！他叹息自己，说自己原来在附近的工地上班，知道我们厂女孩子多，为了能找个媳妇才进的工厂，只要能找个媳妇，工钱是不在乎的。

  我没有笑话，或故意逗他如果憋的难受去找个“小姐”发泄，因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他对我真诚地说着自己的心思，并且真想找个媳妇有个家，这种渴望是发自心底里的，如果我笑话他，我将会亵渎了人的纯真。作为工区主管，管理着这么多的女员工，我想，我还是有办法帮到他的。

  后来，我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位女同事。那个女工也刚进厂才一年时间，在我众多的女员工里，她脸蛋长的最漂亮而产量是最低的，为了能留住漂亮的女员工养眼，所以我没有辞退她。这位女员工刚上班的时候，其他工区的男员工到我工区来串岗的现象明显增加，因此，我还向工厂的行政部投诉过，要他们对串岗的员工处罚力度加强，我还向其他工区的主管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员工，不要有事无事都往我管理的工区跑。因为这个原因，其他工区好多员工在背后商量着怎么对付我。要串岗来看我工区的女工，就是没门。

  再怎么管，她还是和其他工区的一个男孩子好上了。

  在我知道他喜欢她时，我就劝他，她太漂亮不适合你，可他始终坚持，自己在心里太喜欢她了。我是工区主管，工作安排和人员分配我说了算。在我知道他对爱的坚持后，我在人员分配上，把他和她放到了一个小组。为了帮他，我以工作的名义请吃饭，把她也叫到一起，主管请员工吃饭，她还是有点受宠若惊的。我在酒桌上，夸了他的好，夸的次数多了，似乎都是真的了，我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她瞄他的神情里多了温柔。

  半年了，他和她终于好上，原先谈的别的工区的员工，被她揣掉了，我心里也高兴“肥水没流外人田”。

  他和她在工厂外租了房子，后来，她怀孕找我辞职，没有过多久，他说自己要把媳妇带回老家办个喜酒，也要辞职回老家的。他工作认真，我真舍不得这样的好员工，但我批准了，他对我是感激不尽，临走时专门送了我喜糖和香烟。

  因为各种原因，我也已经离开原来的单位，这次，我回到原来打工的城市，经过一家废品收购站时，我意外的碰到了他。他比原来瘦了很多，背有些弓，身上破烂不堪，脸上的胡子几乎一个礼拜都没有刮的样子。我出差，事情已经办完，能够碰到原先的同事，对于我也是难得的，我喊了他进了一家小饭馆。他一幅猥琐的样子，跟在我身后。

  我点了菜要了酒，他木纳地坐在饭桌前一言不发。我想问他很多话，但我没有问。我给他倒上酒，他喝了，我也喝。两瓶啤酒下肚，木纳的样子显了灵活，话也多了起来，说的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说：从工厂辞职回老家，在老家风光地办了喜酒，村里人都羡慕他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外地媳妇，自己确实感觉到找到媳妇后的幸福。十个月，媳妇生了孩子，有媳妇又有了孩子，才像个家，也才是个家。为了生活，他把媳妇和孩子都留在老家，自己又到了城市打工。在城里只待了半年，媳妇丢下孩子就从老家跑了，已经三年了，都没有她的踪影。

  他说了这些话，要哭的样子，我给他再倒上酒。

  媳妇没了，他去找了，孩子又这么小，怎么办呀？他有当爹又当妈，如今在这个城市依靠收破烂为生，孩子总是要养大的，可媳妇没了。

  他一脸的无赖。

  从饭馆出来，我一个人在路上想，当年在工厂，我凑合他与她在一起，是否是对还是错？如今她跑了，他又剩下一个人，还要带着孩子，这种艰难可想而知。

  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谁知道呢？

2009年9月5日记于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