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活里,没有惊天动地、泣鬼神的壮举让人感动,但如果做个有心人,你就会发现,感动就在一瞬间,就在细微处,一个善意的微笑、一句温暖的话语、一个鼓励的手势、一副热心肠……这种感动来自于信任、包容、理解、自信、关心、关怀、……感动的事就时刻发生在身边。)
农民工日记——吵架后
我们建的楼房接近收尾。
近两个月的每个礼拜天,都有人开着小汽车到我们建设的新楼盘来转转走走。来的人有的三三两两,有的成群接队,但基本都开着车,穿着得体,在楼房下面指指点点,看上去都有素质的斯文。我们看在眼里,从心里对他们充满羡慕和尊敬,做个有钱人就是风光啊!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今天还是个半阴天,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显。
工友张小鹏只有二十二岁,才到工地半年,两个月前在拆脚手架时不小心从二楼摔到地面,左脚趾头有根骨折,在骨折的脚趾上打了个钢针固定,前几天才到医院把刚针拔掉。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还休息两三个星期,就能恢复正常。钢针拨掉后,张小鹏虽然不瘸,但还不能迈大步自由自在走路。今早起床,张小鹏感觉左脚有点疼,想到医院再看看。
我昨天晚上逞能,还用凉水洗澡,结果早上起床鼻子不通气,头也昏昏沉沉,浑身没力气,我和组长打个招呼请假休息。张小鹏到医院,我叫他帮我带盒感冒药,他小子非要叫我跟他一起去,说吃药没有挂盐水好的快,要我陪着他,两人慢慢“晃”到医院去。
张小鹏迈着残疾的脚,我拖着酥软的躯体,慢悠悠地往医院走。张小鹏看完医生,我挂完两瓶盐水后也感觉好受多了。出了医院,我和张小鹏找家饭馆吃过饭,又慢悠悠往回走。
我们工地上有段土路还没有浇灌水泥,被工程车压的坑坑洼洼,大的坑就用木板垫在上面,防止车轮子陷进去出不来。昨天刚下过雨,这段土路更是泞泥,我和张小鹏走在路中间凸起的地方,走的慢而又小心。现在的小汽车真是高级,开到你身后都悄无声息。可能我和张小鹏走在路中间并且走的慢,挡了小汽车的道,身后小汽车的喇叭按的“呜呜”叫,听着让人发憷,我和张小鹏都有点胆战心惊。
路的两边都是泥巴,身后小汽车的喇叭一直没有停息。
挡住了小汽车的路,是我们的错,我扶着张小鹏踏上泞泥,并站在泞泥的路边,让小汽车先走过去。车子经过我们身边,墨色的车窗户摇了下来,伸出颗胖呼呼的脑袋,瞪个大眼睛,咬牙切齿冲我和张小鹏喊:“你两个,是聋子呀?!真毛病!”
听见喊声,我的脸憋的通红,心里在骂这个狗日的,不就开辆小汽车吗?有本事你开辆飞机来看楼呀?最终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嘴,我结巴的大声说:“这……小汽车……就你的喇叭最响……了不起呀?!”
张小鹏用手碰碰我的胳膊,意思是叫我别惹开车的有钱人。听见我反击的声音,车上胖的脑袋好象更来了精神,并嚷了起来:“你小子是不是欠扁?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我捏起了拳头,我把拳头捏的咯吱响……
我怒气冲天,只听见“扑通”声,已经跃过身旁的小汽车停了下来,小汽车前轮深深的栽进坑里。早上还垫在坑上的木板,现在怎么不见了?小汽车躺在泞泥的路上晃动了五六下,轮子仍没能翻过坑。看见爬着不动的小汽车,看着车内刚刚骂我的胖“鸟人”,我的怒气消失殆尽,并幸灾乐祸的偷笑,心里在想,按喇叭呀!有本事你继续按喇叭呀!
我和张小鹏都看见,小汽车打开了半边门,伸出的脚刚要踩上泞泥的地面又缩了回去,车门重新被带上。
我和张小鹏慢悠悠的走,走在路的边沿,鞋子和裤腿沾满泥巴。我和张小鹏挺起胸脯,趾高气扬经过小汽车的身旁,车里的人一脸愁容,看见我们,似要张嘴说话,结果又闭了口。走过小汽车大概五六米远的距离,张小鹏扯扯我的衣角说:“我两去帮他推一把?”我斜着眼睛看张小鹏,感到惊讶,去给刚骂过我的人推车?才“真毛病!”
张小鹏看我没有反映,把我当傻子样强调地说:“去帮他推一把,不就化点力气吗?用点力气又不受什么损失,对吧?轮子掉到坑里了,推一下肯定能过去,坑坑洼洼的路,难免要掉下去的,对不?好了,去帮他推一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呵呵!走……”
看张小鹏的德行,我无话可说,转过身往车屁股走去。
车窗户边,张小鹏对车里的人说:“你发动,我俩帮你推。”车里的人听见张小鹏说的话,我分明的看见,他脸胀的通红,嘴里连声说:“谢谢,谢谢!”,这谢谢的声音,听起非常顺耳,没了刚刚的刺耳。
使出全身力气,推了三把,小汽车终于翻过坑。小汽车没急着走,而是停下,车上的人下了车,没有犹豫的把脚踩在泞泥的路上,笑呵呵的走到我和张小鹏的面前,一边连声说谢谢,一边掏烟给我俩抽。张小鹏不抽烟,除了鸦片,其它香烟我来者不拒。发过烟,他还很庄重的与我和张小鹏握手,他的手软绵绵……
我点起香烟,一只手扶着张小鹏,看着小汽车的离去,我的神情有些陶醉。
写于2007年10月29日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