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写"小书"——路(二)26、27
26
李欣想,现在虽饿着,但吃饱了一样有力气,生存应该有希望。
如今社会,只要勤劳,身体健康,有一身的力气,人就有生活的空间,但前提是,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比如在装修豪华的写字楼里,有一身蠢力气没有用,那里需要脑力。
李欣迈着坠铅样的双腿下了桥,往河边坑洼道路上走。混乱的河岸,到处都堆的有黄沙、石子、水泥、钢筋,还有许多垃圾。乱归乱,河里及岸上都一片繁忙。
忙碌的人,大多数都是男人。光着脊背,在太阳下油光闪闪。每个人或桃或抬,来来往往,装卸船上货物。
无数只船只,沿河岸一字儿摆开,绵绵无尽头。船与岸的连接,是一条长长的、窄窄的木板,忙碌的人通过木板,穿梭于船里和岸上。
(在这里,作者对李欣某些经历不想作太细的描写,能省则省。)
李欣看见有人,都挨个地问,需要伙计吗。
河岸边忙碌和不忙碌的人,都懒得搭理他,李欣悻悻然。
肚子饿,口也渴,李欣坐了下来,双眼无神地望向劳作的人们,人们都不理会他。一坐下,李欣就不想再起来,把牛仔包扔在旁边,躺在石子上,闭上眼。
头很晕,天昏地暗,感觉气喘吁吁,李欣睡了过去。
李欣艰难地睁开眼,记忆里,这里不是自己躺下睡觉的地方。
现在,自己躺在一间棚子里,还有床,身上还盖有被子,李欣欠起身,想好好看看,总奈,感觉天旋地转。
李欣又昏睡过去,睡的舒坦。
醒来时,李欣看见位四十多岁的人坐在床边,看见李欣,嘿嘿地笑,顺手递给李欣一海碗面条。
李欣无言无语,坐起身,背靠在床头,接过递来的海碗,狼吞虎咽地吃。四周万籁寂静,李欣专注于碗里面条,只有“咕咚”的下咽声。
三下五除二,一海碗面条一扫而光,李欣准备还碗给刚才的中年,这人又递来碗面条。李欣想,知我者此人也,刚刚一碗面条垫个底,这碗下肚才差不多。
两海碗面条吃过,李欣用衣袖抹抹嘴,感觉浑身有力气,十足的精神起来。李欣打着饱嗝,从床上起来,刚才的中年人坐在棚子的门边吸烟。
吃了人家的面条,总要道声谢,李欣正要张口,而中年人先说话了:“我收工回来的路上,看见你,好象是晕倒了,把你背了回来,是饿的吧?”
李欣感激地回答:“是的,是的。我走累了,想躺会儿,不知不觉……后来,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好了。”
李欣拿个小板凳坐在中年人身边,两个人唠叨起来。
27
在上海,做苦力也并非容易。在中年人答应收留自己时,李欣想,自己因祸得福,要是自己不饿昏过去,还不知道哪个年月才有事情干。
运河边,李欣成为一名“码头工”。
运河对上海货物运输举足轻重,特别是建筑物资,走水路,方便而便宜。运河船上的物资要卸到岸上,要依靠“码头工”,“码头工”是个凭力气吃饭的行当,有活干的时候,收入比较高,所以竞争很激烈。
这里的“码头工”来自于几个省份,一个地方的人都有一个驻扎的点,各自向“船老大”接活,一般情况互不侵犯。
李欣所在的点都是四川人,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在一镇或一个村子,有的都是兄弟或亲戚,凝聚力强。一个点一般有一个负责人,由负责人与“船老大”联系业务,谈装卸的价钱和装卸时间,谈妥了,就把整条船承包过来,做多做少,吃亏占便宜,收入反正都平分。
一般情况,这个点的负责人也没有什么特别,和大家同样干活,又不拿提成,只是多些做人与处事的威信。
收留李欣的中年人姓江,是他救了李欣的命,大家都喊他为江伯。把李欣留下,在这个有十几人的点里,曾经有过分歧,最后是江伯拿的主义,其他人即便不同意,也没有反对的可能,都是江伯说了算。
第二天,江伯只接到一条船的活,大家都干的慢悠悠,没有前几天那么急。挑完最后一筐沙子,大伙就回到住的地方。
低矮的棚子,有两间,一进门就是垒起的灶台,十几个人吃饭的锅有两个脸盆大。靠内的一间是睡觉的地方,比外间大,用竹竿搭起的床铺一溜摆开。李欣来后,床铺上给他挤出个位置,在最边头。
人们把铁锹、竹筐,所用的劳动工具靠在棚子外。棚子的屋檐下,有自来水龙头,三三两两的人,就着水龙头接的水,脸上和身上冲洗。
一条船,就结束了一天的活。
大家换上干净的衣服,无聊地躺在各自的铺上闭目养神,有的在看破旧地的书,有的抱了收音机听,几个或在打扑克。
在新的环境,陌生的人,李欣感觉有些不自然。除了江伯,但江伯很忙,没有人理他,他们都说方言,熟视无睹他的存在,有江伯闲的时候,才会和李欣说些话语。
江伯对李欣无任何关系的友好,他应该是个好人。
大多数时间,李欣心里难受,和陌生人生活,那种不自然和压抑,使他每日过的都别扭。尽管生活在人际关系的冷漠里,李欣总舍不得离开,再苦再累,甚至风言风语地受些气,一切都可以忍受。李欣知道,如果离开这里,又会将终无定所。李欣明白,自己彻底害怕居无定所的日子。现在,最起码,江伯对自己好。
在码头做事,肉体上的负荷确实沉重,全靠体力,未有强健的体魄,无法胜任,一般人消受不起。李欣是乡下的穷苦人,是经受起考验的,虽然头几天骨头有些疼,肩头有血印,手掌磨起泡。
做“码头工”并非可爱的人,这里,牵强地比喻。当有人坐在高档餐厅推杯换盏时,这些“码头工”正在为生计而汗流浃背;当有人坐在舒服的汽车内四处游玩时,这些“码头工”正行走在窄窄的木板上肩挑背驮;当有人尽情高歌,赞扬生活的美好时,这些“码头工”正喘着粗气为多赚些钞票感觉安慰……
随着时间的延续,所有劳苦大众也是最团结的人。李欣混熟所有人,刚来时的陌生和孤独,被大家的和睦相处替代。李欣凭借自己的力气,赢得大家的认可,他与大家都亲密起来,大家也没有再拿他当外人。
人与人过于亲密,容易发生磕磕碰碰,亲密无间的日子,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天收工,李欣在回工棚的路上捡到张旧报纸,洗过脸就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其他人也都各自找乐地玩,有四个人在一起赌牌。赌牌里有位人,大家平日喊他为二虎子,长的五大三粗,年方三十好几,仍光棍一条,脾气暴躁,除了江伯,没有人能震的住他。
本来,他打他的牌,李欣看自己的报纸,两个人互不相干,偏偏二虎子输过几把牌后,问李欣借钱。
江伯听见二虎子要和李欣借钱,就上来阻止,要李欣不要借。二虎子是江伯的远房侄子,知道他的底细,如果借钱给他,等于打水漂。
听见江伯的阻止,二虎子生气地与江伯争吵,没有和他借钱,叫江伯少管闲事。李欣起床站在旁边,看见两人越吵越凶,不知道如何规劝。两人都大嗓门,吵着吵着,二虎子顺手给了李欣一个巴掌。他两吵架,管自己什么事情,凭什么打自己,李欣莫名其妙,也根本未有提防,所以巴掌打的脆响。
李欣强压怒火,旁边有根扁担,李欣真想提起扁担向二虎子劈去,但他没有,只把牙齿咬的“咯吱“响。
屋子里的人都围上来,用四川话谴责二虎子,他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江伯看不过去,抬手就给你二虎子胸口一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竟然有人敢和江伯作对,反了天,凭江伯的威信,在其他人的协助下,二虎子被扁的鼻青脸肿。
吃饭时,江伯去买箱散装白酒,每个人都一大海碗,两碗酒下肚,二虎子又喜哈连天,和江伯李欣碰杯说笑,那里还有“战争”留下的痕迹。
人有脾气,时有鲁莽,耍耍无赖,作为平民百姓,其本质并非作恶多端,有着小老百姓的魅力。
微风拂面,万家灯火,一群处于城市边缘的人们,工棚里欢天喜地的生活着。
晚上,他们一般不敢出门去逛街溜达,到处都会遇见治安查“暂住证”,为了省下办证的钱,临愿提心吊胆的“苟且偷生”。
有人睡觉,有人继续玩牌,江伯和李欣都坐在门边。江伯抽长长烟袋,烟斗内的火光闪烁。李欣靠在门框上,双眼微闭,陷入沉思。李欣打心眼里感激面前的人,眼前的中年人,像自己的父亲。
江伯磕掉烟斗里的烟灰,用手擦擦烟嘴,他看看李欣,想要说话。李欣把靠着的身子坐正,接过江伯手里的烟袋,点起吸了起来。一口烟,李欣呛的咳漱,流出了眼泪,江伯哈哈大笑。
李欣还了烟袋,江伯和他开始聊天,大多数都是江伯在说。
江伯:“穷人命苦,命贱啊!哎!你不懂。这日子还可以了,相当年,比现在更苦呢!”
江伯吐口吐沫,接着说:“我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了三个,那两个都生病去了。三个都是闺女,老大已经嫁人,老二在深圳打工,老三在家里上学,读高三的,唉!……”
江伯长叹口气,自顾地说:“我看见你的时候,你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我就知道是饿的。你想想,一个年轻小伙子,不是饿着了,那会无精打采一副死相呢?挨饿的滋味我知道,嘿嘿,可不好受了。我就知道你是被饿昏的。”
江伯看着李欣,显的有些得意,李欣不好意思的底下头。
江伯问:“你家庭情况怎么样?年纪轻怎么没有读书了?看你的样子,有股子精神气,我就喜欢有精神的年轻人。告诉你,以后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再敢欺负你。把你的情况说我听听。”
李欣欠欠身,他想告诉江伯,自己家里很穷,母亲又重病缠身,有个妹妹也在读高中,自己考上大学没有读,外出打工赚钱。家里的生活开支,母亲的病,妹妹的学费,都需要钱。他还想告诉江伯,这次离家,家里人不知道自己的去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自己要承担做儿子的责任。自己是多么想和江伯掏掏心窝子,和江伯说说心里话,自己现在是多么想家,可自己是个男人,自己要有事情做……
李欣没有张口,没有向江伯说自己的心思。
夜漫长,李欣和江伯扯了其他话题,说上海的风情,没有讲自己的家和家里的人。
江里有无数条鱼
扰的水面扬起阵阵涟漪
那江中的一片小舟
显的更是孤独
江中有一片小舟
虽然如此孤独
在水中游动
似乎地很是自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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