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接下来的几天“紧张”而有序，我把剩下的钱掰成了八瓣花，终于在断粮两顿之后等来了一张巨额稿费单子（580元）。

    有个漂亮妹妹心疼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我打电话，说：“要不给你介绍几个会开吧？”这种会我听说过，就是那些产品调研公司组织的，坐一坐、聊一聊、喝会儿茶，临了一人给个百八十元。要搁原来我肯定不去，文人嘛！气节嘛！但圈里写小说的上周已经饿弹了俩，哥们眼看就盯不住了。我慎重地考虑了5秒钟妥协了。

    妹妹说了，人家问你干嘛的你怎么说？我说写小说、写专栏。“那月收入多少？”我说不到一千。“瞧瞧，说漏了不是！你得说七八千！”啊？亏心不亏心呐我。一篇随笔三五十元儿，一月我得发表多少才能挣到七八千！妹妹说：“那不管，你就得这么说，外人又不懂作家的行情！”也对，就不告诉他们丫我们挣多少，让他们丫猜去。

    好在开会的地方并不远，就在宣武门的SOGO，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换上我那身最上档次的行头（一身法国西服，从国外回来的前前女友送的），蹬着我那辆二八“老嘎思”晃晃悠悠就去了。

    由于快到晚上的饭点儿，路上很堵，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汽车尾气。一边骑哥们一边想：开完会拿了钱吃点儿什么呢？吉野家？不行，那太奢侈，还是留到过生日的时候。肉饼？对，肉饼！自从猪肉价儿翻番就再没吃过。想着想着到了地儿，找了个不交存车费的旮旯锁好车进了SOGO北翼。

    当时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要按过去来说冬储大白菜都下来了。可是人家大堂里依旧春意盎然，几株巨大的“滴水观音”翠绿欲滴，在我前面等电梯的俩美女，一身西服裙，四条性感的大腿，让人顿生四季颠倒之感。哥们其实特想多看两眼大腿（因为好久没见了），但又怕人家耻笑，只得假装观赏旁边的滴水观音。叮铃一声电梯来了，我低着头赶紧尾随两个美女进了电梯。

    美女按完楼层后很有礼貌的问我去几层？我说谢谢，15层。美女诧异地说：“你没看见那儿写着吗？这四部只到13层。去15层得坐另外四部。”嘿，到底还是让人误会了我！起码人家觉得我是个土老冒。得，土老冒就土老冒吧！到了13层赶紧换成另外一部又上了两层。电梯一开，有两个小姐已在门口等候。我签了到之后由一个小姐领着进了会议室。

    在我前面已经来了七八位，落座之后小姐又跟我确认一遍身份：“王朝晖、34岁、未婚、专栏作家、月收入7000。您买的是箭牌卫浴。有面盆、坐便跟浴缸。”我一一点头，心说还浴缸呐？我连塑料澡盆都不趁！

    然后依次往下，某某主管，月收入8000，买的是美标；某某人事经理，月收入9000，买的是科勒……。哥们心里暗笑，看来没一个说实话的，因为那个主管鞋上全是泥；人事经理则破衣邋撒的。核对完身份以后小姐一挥手，有人端进一摞盒饭，说先吃晚饭吧，吃完再开会。盒饭拿出来我一愣，随即眼眶迅速湿润了——是吉野家。

    小姐转身出去，留下我们一帮人狼吞虎咽。哥们风卷残云三分钟结束战斗，然后擦擦嘴，这时那几位也开始小声聊天，互相沟通最近与会的情况。我听了听，合着那几位都认识，好像还很熟。其中一位说：最近真不错，开会的劳务费也随着物价涨起来了！哥们闻言意识到两点：1.这些都是所谓的“会虫儿”；2.我们的稿费跟社会不接轨。

    又过了十来分钟，有的人开始不耐烦了，小声嘟囔：“这都7点了，再开俩小时那得几点才结束啊！”有的人则出言安慰：“忍忍吧，这会是150的。”

    150？哥们一听惊了，难道是150元吗？不会吧！那相当于我三四篇随笔的稿酬，这挣钱也太简单啦！正在这当口，小姐拿着张单子进来了：“念到名字的请一人拿一杆笔跟我来，王朝晖、×××、××……。”

    我们一行6个人（不知为什么屋里还留了仨）跟着小姐来到一个小会议室，按照桌上的名字对号入座。小姐把我们交给一个帅哥调研员然后转身出去。帅哥淡淡的一笑，说大家可能都是第一次参加，所以有点儿紧张，没事，先逐个来个自我介绍，放松一下。我偷偷一看那五位，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们果然都略显紧张。哥们心说这演技也太好了！原来根本不用上电影学院，根本用不着中戏，这些会虫儿的演技全是教授级的。

    在这些老会虫儿的配合下，会开得挺顺利，大家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尤其是哥们，当时表现得就好像一个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散会后小姐发我们一人一信封，并充满歉意地说：“辛苦了！”电梯里大家纷纷撕开信封，150元，皆大欢喜。

    其中有一个大姐问我：“兄弟，你真能说，老开会吧，我怎没见过你？”我说我是第一次。“不会吧，看你口若悬河的，还以为是老手呢。那你给我留个电话，以后有会联系你。”出了门我小心翼翼把150元儿揣在里怀的兜里。

    月亮是黑夜之鱼，它正用它那金色的眼睛俯视着城市的川流不息。而晚风此时像一个收了性子的美女，轻轻柔柔地。哥们心里那叫一个美，钱——咱挣了！吉野家——咱吃了！开会时还喝了两瓶矿泉水撮了四个雀巢巧克力。胯下的自行车也变得好骑了，仿佛注入了十万马力——蹂蹂的，旁边100多迈的汽车都不在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幸福！有时候，幸福来的就是这么容易。

    刚到家漂亮妹妹就打来电话问会开得怎么样？下次还去不去？我说当然去，那儿还给吉野家呢！

    有人该说了：“你怎那么不开眼？一点没有骨气！”放屁，你们懂什么？这就是素材！人家麦尔威尔的《白鲸》是怎么写出来的？那是两度出海历时7年的经历！还有塞万提斯，要不是经历了4年出生入死的军旅生涯（包括后来他被海盗俘虏），怎么可能写出传世的经典《唐·吉诃德》，我要是永远丘在我那小阁楼上，这辈子也得不到诺贝尔文学奖那137万美金！

                               （4）

    次日我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开机后收到阿坚的一条短信，说下午他去取他新书的样书，晚上在东单“老家肉饼”请吃饭。我掐指一算，这不是他第22本书就是第23本了，说来还算勤勉，

     读者肯定纳闷：怎么出了新书才在肉饼店请客？大家有所不知，阿坚的新书（写了六个月）开机起印6000册，稿费还不到5000元。而且，“老家肉饼”是他大学同学开的，并请他给招牌题的字，所以不要钱！

     紧接着过来三四条短信，都是售楼广告，什么“亲水豪宅”“时尚家园”，均价9988元起（每平米）。哥们一看，肯定远了去了，城里哪儿还有20000（每平米）以下的房子，而且还是“亲水豪宅”！！！

     最后一条短信是我发小儿的，让我没事儿的时候给他回电话。开什么玩笑！让我回电话？自打全球通改成单向收费我就很少给人打电话——谁有事自然会给我打。常言道：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不能开源，就得节流嘛！看完我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去厨房洗漱。

     我的牙刚刷到一半，手机响，赶紧将就两口跑过去接电话。对方说他是什么深圳红岭私募基金的，问我最近有没有操作股票？我说发票倒有，股票就没有。挂了电话我回去洗脸，这脸刚洗了三分之一，手机又响。我心说讨厌不讨厌啊，就说接电话不要钱也不能总打，那不还有辐射嘛！

     我极不情愿的过去一接。这回是个小姑娘，说我一朋友帮我报了个名，是关于一个牛奶的市场调研会（我心说我那妹妹动作还挺快，刚一睁眼就送钱来了）。然后又是那一套，问我多大啦？结婚没？月收入多少？我一一从容应对。然后问我经常喝牛奶吗？我说经常喝。她说是一周一两次还是三四次？我说几乎天天喝。说完我直想抽自己大嘴巴子，牛奶我都多少年没喝过了，是酸是甜都忘了！她说那还得问您几个测试题。我说Come on，Baby.当然，是心说，实际上我说的是：“行”。

     她说：“要是您坐在公园里看报纸，有人过来找您说话，您第一反应他是想干什么？”我说那他肯定是过来搞推销的。“还有么？”我说是骗钱的。

     小姐说：“发挥您的想像力，还有什么别的？”我说再不就是想认识我。反正我遇见过的大部分是搞推销，还有一两次是骗钱的。

     小姐说：“合着您坐在公园里看报纸，有人过来找您说话，您第一反应就是他是骗子？”我说我没说都是骗子，我说的是大部分是搞推销，有一两次是骗钱的。

     小姐说：“那您再想想，比如他就没可能是跟您借报纸看，或者是认错人？”我说没遇见过借报纸的，而且我的长相应该没人能认错！

     小姐说：“那您第一反应还是他是骗子？”我一时气结，心说这他妈小姑娘什么文化程度啊？听得懂听不懂人话呀？

     这时桌上昨天那150块钱冲我摆摆手，那意思：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强压怒火，尽量平静地说：“你可能没听清楚，我再重申一遍，我没说肯定是骗子，我说的是大部分是搞推销的，只有一两次是骗钱。”

     好在这个傻缺并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否则我非得疯喽！她接着问：“那您说说洗衣机和狗有什么共同点？”

我一听鼻子没气歪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想了想：“狗跟洗衣机对人的生活都能起到帮助，狗能逗人开心，洗衣机帮人洗衣服。”说完我就觉得回答的挺傻逼。当然，问题问的更傻逼。洗衣机和狗有什么可比性？！

“还有吗？”“嗯…都属于消耗品，洗衣机每次用电用水；狗每天吃狗粮吃零食洗澡还得用宠物浴液。”小姐显然对我这个回答较比满意，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又说：“还有吗？再说一条。发挥您的想像力。”

我心说这他妈是搞市场调研呐还是招创意总监呐？咽了口吐沫，说：“还有，都是我得到爱情的必需品。你看，我买狗是因为女朋友喜欢，没有洗衣机她也不会冒着大冷天用凉水洗衣服的风险跟我同居。”也就这么多了，她要再问我就只好说我家狗和洗衣机都是日产的（银狐和东芝）。

她轻轻一笑，说这样就可以了，具体开会时间再通知您。顺便说一句，您还挺幽默。我心说幽你大爷个头啊，耽误了我中午用膳的宝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