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七岁的藏族孩子多吉。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他不懂汉语，有一张爱笑的脸。

当我们见到他时，他跟阿爸阿妈一起，在日喀则近郊的夏鲁寺后山上朝圣、野餐。

他是一个羞涩的孩子，不会汉语，话也不多。

当我唱起观音心咒六字真言时，他也开始哼唱。歌声成了我们交流的语言。

在后山上游玩、跟当地藏民联欢完好，我们准备返回日喀则。多吉的父亲表达能捎他们全家一程的愿望，他们从乡下来，要到日喀则转车。

我们的车有空位。但司机和一些同行者不愿意多吉一家搭车，他们的理由是：他们身上有味，脏，说不定还会偷东西……而之前，也正是这些人，围着多吉一家，好奇地问东问西，表达虚伪的和善与友好，而多吉的阿爸阿妈，之前也热心、热情地替团友们代灌雪山上的圣水到壶里、杯里。

我不相信多吉这样有着清澈眼神的孩子会是这些团员揣测的坏人。我坚持让他们一家上车。还有长官和其他两三位善良的团友也支持，替他们说好话，他们全家坐到了车上。

我给坐在最后的多吉送了一包饼干，孩子开心地笑了。

中途停了一次车，加油。司机下车前叮嘱那几位“警惕”高的团友：看住自己的行李。我感受到那种被羞辱、被冤枉的委屈，我替多吉一家呜不平，一股愤愤不平的情绪升起， 司机和团友间传递的那种自以为是、精明与狡猾并存的眼神让我顿时有恶心之感。同时，又觉察到内心深处对司机等人处处设防、时时自卫的同情与怜惜，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随时如惊弓之鸟，无法相信人，无法尊重人，无法接受美好？他们的眼神所到之处，无处不是陷阱，无时不是欺骗，无人不是对立……

他们曾经有没有过多吉那样的眼神？清澈、透亮、干净？

我的一位仁波切朋友讲过他的一段经历：上个马年，他和阿妈去转神山朝圣时，路遇一个汉族游客，昏倒在路上，母子二人拿出自己的干粮救活了这位高山反应加饥饿的汉族游客，仁波切让出自己的马，让汉族游客骑着，自己走在前面，替游客背着沉重的背包，母亲走在后面牵着马。他观察到一路上，游客非常担心自己的背包被仁波切拿走，脸色惶惑不安，时刻紧张地盯着前面，仁波切早已读懂此人的心思，他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想丢下此人与包，但，瞬间，慈悲心、菩提心又一直占据内在，看见众生的可怜之处，哭笑不得。

是啊，是什么让我们处于惊惧？如此不安？

多吉听不懂汉话，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经验里曾经有过如此一幕。如果他听懂这车人的对话、看懂他们的表情与脸色，不知他会作何感想？这一幕会对他的人生有着什么样的影响？

你知道吗？

多吉一家（摄影：李建设）